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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的世界 優質文選 c18

柳袁照:我去了烏珠穆沁草原


2019年12月12日 - c18小編 柳袁照 
   
柳袁照

狼從圖騰中走了出來

我去了烏珠穆沁草原。這樣走進草原於我還是第一次,站在草原深處,當夕陽,金燦燦地把身邊一切都照亮的時候,那樣的蒼涼、又是那樣柔美,那是我從未經歷過的。我這才意識到,我到了烏珠穆沁草原。烏珠穆沁大家並不陌生,看過《狼圖騰》這部小說,或者這部電影的人,都會記得那個與狼共舞的月色黃昏與月色草原。這就是烏珠穆沁。這個黃昏如今我也深處其中,這個草原如今我也身處其中。這是怎樣的一種意想不到與奇妙啊。

到了烏拉蓋,當地朋友說,要帶我去野狼谷,是野狼出沒的地方嗎?期待之中有一種莫名的急切,我想像了各種可能。野狼谷,富有刺激的名字。狼與狼群,再與草原聯繫在一起的時候,那必定既有血性,又富有詩意。《狼圖騰》,寫的就是狼、狼群與草原的故事。作者當年曾作為知青在這兒生活過,《狼圖騰》搬上銀幕,就在此拍攝。我來到此地,能來體驗一下小說或電影中的場景、生活,是如何地驚訝、驚奇與驚喜?

烏珠穆沁分東、西兩旗。我們經過西烏旗,走向東烏旗。汽車行駛在廣闊的草地間,雲層很低,一大團一大團,掛著、浮著,從濃到淡,再從淡到濃。又迅速地演化,一條條緞帶,好像經過舞台上演員的揮舞,翻飛,漂浮,起伏。不停地變化,組合,分離,再組合,再分離。不久,緞帶稀薄,一絲絲,一縷縷。天空的美妙,映襯著大地上的美妙。大地上,是起伏的草原,丘陵、平地,草色暗綠、淺綠,兩者相間、相合。在此,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們行駛在路上,遇到一群馬,留在路中央。不離不棄,與我們打招呼。不停地點頭,持續了很久。生物與人的親切、親密,在不經意的每一個瞬間都可能呈現。這是十分珍貴的時刻。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是美妙。

總忘不了草原上的黃昏,到了草原我以為我還沒有到草原,只有到了東烏珠穆沁的烏拉蓋,我才感覺真正到了草原。晚上的蒙古包內外,是真正蒙古場內外。草原是什麼樣子的?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蒙古包內外是什麼樣子的?就應該如此樣子的。天開始暗了下來,可是那是用血從重到輕,再從輕到重,灑滿天空與大地的時刻,人在蒼穹之中,唯有周邊幾處蒙古包,唯有周邊幾隻牛羊,其他都歸於蒼茫與蒼涼。蒙古包內,酒越喝越高,歌越唱越多,舞步起來了,酒影晃動,人影晃動。踉踉蹌蹌走出包外,這時候,月色褪盡,涼風習習,月明星稀。



  

傍晚,暮色中草原上的牲口歸來的瞬間,對我來說也是無比動心的瞬間,在這個世界中,空曠得幾乎只剩下了自己,牲口踩著血色晚霞回來了,幾乎是在孤獨的絕望的氣之中,突然遇到了親戚朋友。牛群、馬群與駱駝踩著悠閒的步履,沿著自己熟悉的路,走進柵欄,先到水槽中喝水,然後一個個再走向柵欄深處。從我身邊走過,我追緊幾步試圖跟上它們。我希望與它們能有交談,希望它們能停留片刻。然而,我們彼此畢竟是不同的生命,彼此有著永恆走不到一起的距離。望著它們走遠的身影,自然會產生一絲絲淡淡的憂傷。

血色的草原黃昏,還有血色的遐想。在如此蒼涼與蒼茫的草原上,現代文明還是進來了。開著自家車的遊人日見增多,人來了,其他生命也開始退隱了,野生動物少了。可草原需要野生動物,怎麼辦?用草、用茅、用藤,編織了許多生靈站立在草原上,雖然是人工的,然而惟妙惟肖的造型,無論怎麼樣總還能為草原增添生機,特別是開始迷濛的血色黃昏之中。有些無奈,也有些悲壯。蒙古包內飲酒唱歌,不亦樂乎,可我總忍不住不時要溜出來,看看這個血色黃昏的草原世界。

草原上有歷史的記憶。「知青小鎮」一個有傷感的名字,《狼圖騰》講的是狼與知青、草原的故事,從小說到電影,就是在這兒完成的。我們所面對的這個「真實存在」,其實是一個專為拍攝《狼圖騰》的外景基地。去的這一天,炎熱酷暑,氣溫達到四十多度,牧民說,有氣象記錄以來最熱的一天。當年知青生活的場景被還原了,供銷社、食堂、郵局、禮堂,還有牆上的標語口號、場地上簡陋的籃球架,什麼都在。鎮邊的馬廄中幾匹馬在如此暴烈的陽光中,依然站立著,如雕塑一般。



  

烏拉蓋草原中的布林泉,是烏拉蓋草原的驕傲。諾大的草原,鋪天蓋地,唯有此有這股清泉,清澈晶瑩,唯有這裡的被布林泉水滋潤的青草,如此茂密如此綠油油。相傳成吉思汗揚鞭奮蹄走過這裡,一代梟雄留下蹤跡的地方,如今我們是不是也有當年先人的豪壯與情感?我躺在草地上,與草原親近,也是與我們的先人親近,與我們的歷史親近。回望我們來到此走過的路,天高雲低,亂雲飛渡。墨色已近,而花草卻依然紅顏如故。

尋覓是一種信仰,果然,除了《狼圖騰》的拍攝基地的「知青小鎮」,我們又遇到了歷史上真實地曾經喧騰過的「知青小鎮」,那是當年的軍墾某師某團的駐地,一如當年的情形,可那是物質的,精神的呢?又在哪裡呢?消失了、丟失了,消失時、丟失時或許沒有人意識到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罪過。對遠逝的曾經的旅途,回望總是有一種蒙上晚霞一樣的朦朧的美感。相信,當年知青留下的一切,只要妥善地保留與保存,一定會成為珍貴的歷史文物。我也曾是知青,我雖然不在草原,我過的知青生活仍然是江南的生活,可「知青」,無論在何處各地,都有「靈性」與之相連相通。

我們在草原上,真希望遇到狼嗎?那是一個既期待又兩難的選擇。我希望在草原能遇到自由自在的狼嗎?我們最終去了「野狼谷」。路上牧民說,誰不喝酒,就把他扔進野狼谷。充分地渲染,精神神往。我到了野狼谷,我尋找野狼谷。野狼谷在哪兒?我們在草地深處的一座山坡上,被帶進觀賞吉普車。窗被關上,我們被關閉。一道柵欄,又一道柵欄。我們看到了狼,駕駛員手中拿著一隻雛雞。每輛車,都發一隻雛雞,引誘狼過來爭搶。車停了,駕駛員放下車窗,狼來了,團團圍住車。有蹲、有坐、有來回走動的,團隊合作進攻的態勢。雛雞扔出去了,狼奮勇而上,搶得者迅速逃離,很少有去追上爭搶,似乎有規則。前面一輛車停了下來,開車者下來,狼三三兩兩上前,與他嬉戲,溫順,有人說,他是這些狼的主人。拍《狼圖騰》所用的狼,就是這些狼。與其說是野狼谷,不如說是野狼坡。狼兇殘、智慧、有團隊精神,說是草原上某些放牧民族的「圖騰」,是真的嗎?狼如今還配成為「圖騰」嗎?此刻,我只有沉思,在內心深處對自己說,草原的一切,還是屬於草原的,草原應有的,還應該在哪裡。可是,會不會似是而非呢?狼曾在草原上所蘊含的意思,還是原來的意思嗎?狼的自身還在「狼圖騰」之中嗎?我敢說,狼早已或正在從「狼圖騰」之中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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