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貿易是人類文明的根源,遵守契約,需要相互信任


2020年9月29日 - 文明小編 七七八八家常事 
   

可以說,貿易是人類文明的根源。遵守契約,需要相互信任,以及發達的文明社會。那麼,"減少進口就不會變得太脆弱"的觀點為什麼又有強大的吸引力呢?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因為到了一個可悲的階段:我們似乎更信任自然而非人類同胞。較之雨水太多或者太少使產量減少,我們更害怕反複無常的外國人切斷供給。受過教育、經常倡導地方主義的城市居民,對自然多麼善變完全沒有體會。自留地本可以好好給他們上上課,只可惜他們跟賭徒一樣,往往只記得自己得勝的時節。

2012年,我們的覆盆子種得挺好。走進商店,看到一小盒子覆盆子要賣足足3英鎊,而且還比自己早晨剛摘下來的新鮮果子質量差、數量少,這種感覺是何等滿足呀!更何況,還能連續采摘好幾個星期的果實呢。自然真慷慨呀,不是嗎?我們這麼想著,卻忘了自家地裏的豆莢幹癟如柴,寥寥可數的幾枚西紅柿青綠瘦小,注定不會成熟。相信大自然總是給予饋贈的人,並不真正了解大自然。

對鄉土物產的理想化,有可能造就狹隘的心態,把人局限在生養自己的文化當中。這一點,在糧食主權運動中有過表現,幾個不必要的字眼敗壞了這一運動原本可圈可點的定義:"糧食主權就是民眾通過生態無害、可持續的方法生產與文化相適合的健康食物的權利,以及民眾界定自身食物和農業體系的權利。"人當然有權從自己所屬的文化裏獲取食物,但原因並不在於這些食物"更適合"他們所屬的文化。硬說香蕉屬於非洲人,蘋果屬於英國人,未免太接近赤裸裸的種族主義觀念,比如墨索裏尼曾對小麥征收進口關稅,鼓勵意大利人只吃本國原產的作物。我不是說地方主義等同於法西斯主義,只想提醒大家:良性的家鄉自豪感,和有害的、分裂的民族主義,有時只有一條微妙的界限。

從本地產到確定產地

"慢食"(Slow Food)運動的發起人卡洛·佩特裏尼(Carlo Petrini)提出了"良性全球化"(virtuous globalisation)的主張,即通過貿易和交換,讓地方傳統與更廣闊的世界相聯系,鞏固傳統,並使之可持續發展。

全球化存在的真正問題,跟貿易雙方隔得遠近毫無關系。我們時代的痼疾,是貿易的去人性化,以及將所有產品和生產者全都簡化成"商品"的傾向。這種疾病最糟糕的症狀是2008年金融危機。金融市場變得太過抽象,無從體現售賣真實商品與真實的人之間的真實關系,有些時候,計算機程序分析的甚至是尚不存在的東西的貿易統計數據。這幾乎肯定是股市和樓市出現泡沫的一個原因:貿易價值和實際價值脫鉤了。此種情況之所以存在,部分是因為"智人"已經變質成了"經濟人",即全神貫注追求金錢收益最大化的物種。這當然不是說,所有的貿易建立在更個性化的基礎上都會更好。舉個例子,個體戶的作坊就沒法經濟地生產汽車或者計算機。

我認為,崇拜地方主義的思潮一定程度上表達了在經濟生活中奪回人性尺度的願望。但它誤解了問題本身。重要的不是食物是否產自本地,而是看它是否有來源,即是不是來自一個能夠待以尊重、公平的產地和生產商——哪怕我們與其只有間接的關系。比如,在其他條件相同的前提下,購買來自肯尼亞一家管理完善的莊園出產的咖啡,就比購買千篇一律的企業集團以工業條件喂養的英國奶牛出產的牛奶更講道德。我們希望做的是支持本地區和其他地區有人情味的道德企業。

我們提倡,買任何東西的時候都確定產地,不管相隔多遠,都知道它來自什麼地方。一位英國的西班牙食品進口商描述了理想狀況:"我們的產品來自有歷史、有經驗的小公司,以及在各地區之間建立起卓越且獨特關系的地方生產商。"例如,倫敦人到高檔餐廳聖約翰就著埃克爾斯特產的葡萄幹餡餅品嘗柯卡姆夫人牌蘭開夏奶酪,其對本地產的支持程度就不亞於蘭開夏人到當地的伯裏集市(BuryMarket)買這款奶酪。

親本地化和全球化實現調和的一個例子來自"公平貿易運動"(Fairtrademovement),它嘗試為發展中國家的生產商鎖定更劃算的交易。國際公平貿易組織(Fairtrade International)CEO哈麗雅特·蘭姆(Harriet Lamb)用"沙漏經濟"這個詞向我形容了如今的局面。比如,世界各地約2500萬小農戶生產了全球咖啡產量的80%,這些咖啡又為數百萬甚至數十億的消費者所飲用。但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只有少數幾家中間商,全球咖啡貿易的40%掌握在4家公司手中,60%的零售貿易由5家全球品牌把持。

全球化的問題不是在沙漏兩端的人際交換,而是他們只能通過面目模糊、地點模糊的跨國中介互相交換。總體上,這些全球巨頭吸納了世界各地的商品,將之混合融化,創造出同質化的統一產品,消除了各地商品所帶地方特色的一切痕跡。然而,如果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能夠重新建立起更直接的聯系,那麼人們對全球化的大部分不安感就會消失,並代之以更積極的喜悅感。

地方通常與全球相對,而"從本地產到確定產地"則意味著一種從當前社群拓展到更寬廣所在的貿易關系。所以,英國慢食運動的負責人、熱心支持地方飲食傳統的凱瑟琳·加佐利(Catherine Gazzoli)為我准備了一頓完全使用意大利食材做的午餐,我並不覺得有什麼矛盾:聖達涅的切片生火腿(prosciutto crudo di SanDaniele);弗留利的麗斐酒莊白葡萄酒(Livio Felluga);帕馬森奶酪;在慢食國際都靈食品展上買的意式小方餃,搭配到訪友人帶來的那波利番茄醬。只有她同事做的蛋糕是英國產的,但這頓飯完全吻合全球化願景,即在有著強烈地方傳統的人與場所之間進行交換、交流。

要轉變我們對本地化真正價值的理解,換一種語言或許有所幫助。意大利人不怎麼說"本地的"(località),而是更愛說"特色的"(tipicalità)。如果一種食物是某地獨有的,那它就是"特產",如果形容一條魚是"特產",它的特點就有了價值,自不待言它也是一種恩賜。這種說法的好處是,你大可以在伯明翰吃托斯卡納的特色燉豆,並不一定非得吃本地燉豆。事實上,使用曼徹斯特優質食材做成的米蘭燴飯,比在米蘭用微波爐加熱的燴飯更具特色。

自己種植糧食、支持本地生產商誠然值得稱道,但我們不該錯誤地把它看成是一種獨立宣言。相反,我們應該明白,沒有其他人、其他地方和其他文化,我們自己就什麼也不是。人類的相互依存,讓我們必須拓寬自己的視野、打開大門,我們不能被"全球資本主義"的同質化力量給淹沒,而要跟千百萬像我們一樣熱愛自己故土的其他人進行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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