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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1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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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死俠骨香
不慚世上英
胡金銓
光影匆促流閃,
刀光仍在,
劍影惘然。
曾幾何時,
大漠孤煙處深吟,
圓月細雨時淺唱。
踏走龍門竹林,
尋遍客棧酒桌,
孤獨又酣暢。
那是舊日裡,
胡金銓營造的武俠天堂。
後人將他視為
一個時代的文化符號,
借鑑致敬不停。
又稱他的電影是寶藏,
認為其中蘊含的武俠文化和電影語言,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可嘆,
記他名的人,
至今寥寥。
01.
1975年,電影《俠女》一舉奪得坎城電影節最高技術獎,中國的武俠電影由此走向了世界。
當俠女騰起飛天,衣裙扶風,竹林抖動,四周一片冷寂蕭瑟,俠意濃濃。
這段場景一直被奉為影史武俠絕佳、中國武俠電影最具創造性的一幕。
殊不知,當時的胡金銓,為此討了不少苦。
他對影像要求極高,容不得絲毫的紕漏,一個簡單的打鬥動作,演員時常要演上百遍!
有一回,戲裡需要用蘆葦製造蕭瑟效果,可蘆葦不夠高,他就偏要等蘆葦長高再拍;還有一回,為了製造高僧自帶「佛光」的效果,他足足等了7天,只為抓取太陽正好落在演員身後的鏡頭……
在《俠女》的成片里,「竹林對決」那場戲有十分鐘左右,但胡金銓卻帶著劇組拍了整整25天。其中的80多個鏡頭,都由他一格一格精剪而成。
拍了四年的《俠女》,到上映時,票房卻並不理想。由於在影片籌備期間,花費的人力物力成本極大,也造成了電影公司對胡金銓的不滿。
為此,胡金銓在坎城送審前夕,又親自剪輯了一個片長達三小時的國際版本。所幸,最終贏得了國內外的一致好評,胡金銓也因此在影視圈聲名迭起。
那是他告別故土,在香港和台灣打拚的第26年。
02.
和電影結緣,純屬是個意外。
胡金銓生於北京的知識分子家庭,自小研習古文,深愛繪畫,又受戲曲的薰陶,文化修養極高。
1949年,他成功申請到美國科羅拉多州代頓學院的入學資格,卻因內戰無法抽身前往。於是,他離開北京隻身遠赴香港,開始自己的「港漂」之路。
最初,他在一家印刷廠擔任助理會計,卻因脾氣倔強而被解僱。後來經人介紹,他進了龍馬電影公司,負責廣告和海報的設計工作。
由於生活異常窘迫,無奈之下的胡金銓還兼職做起了英文家教,他的學生家長沈天蔭,就是當時長城電影製片廠的廠長。
沈天蔭在看到胡金銓的設計圖後,讚不絕口,引薦他到長城電影公司就職,胡金銓也因此,開啟了自己的電影生涯。
那段日子裡,他跑了20多部電影的龍套,還結識了幾個「鐵哥們兒」,儘是後來香港電影圈中響噹噹的人物。他和著名導演李翰祥的兄弟情,更是長久以來為人稱道。
彼時,李翰祥已經成為香港電影圈內耳熟能詳的大導演,和胡金銓相識後,他曾多次邀請胡金銓參與自己的電影製作,使得胡金銓更快地獲得了邵氏影業的認可。
03.
1964年,胡金銓導演的第一部新派武俠片《大醉俠》,掀起了香港電影的一股「武俠風」。
影片中的文學氣息濃厚,古風盎然,攝人心魄。
他的「胡式美學」初露鋒芒,就徹底顛覆了華語電影的武俠形態!
在電影開拍前,胡金銓就想避開以往武俠動作片的慣用動作,他請教京劇演員,自己繪製草圖,仔細研究武術動作的精髓……
在拍攝間隙,偶然叫起的「武術指導」這個稱謂,還被沿用至今,就連香港電影金像獎,也特意增設了「武術指導獎」。
同年,邵氏公司指派胡金銓執導並出演抗日電影《大地兒女》,但卻因當時的新馬實施反種族法,而導致影片中大量日軍暴行的鏡頭被刪除,就連中日對抗的場面也被剪得所剩無己,但影片卻在台灣贏得了良好的口碑和票房。
這兩部電影作品的接連問世,不僅為胡金銓贏得了國際聲譽,也讓他受到了很多大型電影公司的關注。
台灣聯邦影業最先向他拋出了橄欖枝,胡金銓深感自己在邵氏備受冷落,許多想法和計劃無處施展,於是決定轉戰台灣,進入聯邦影業。
04.
1967年,胡金銓的電影長片《龍門客棧》在台北首映,票房一路飄紅,引爆整個台灣電影市場。
此後,香港和韓國也陸續關注影片,熱情只增不減,觀影人次創歷史新高,使得《龍門客棧》成為一個不可多得的電影現象。
他利用複雜剪輯和傳統美學構建的武俠世界,藝術氣息濃厚,古典韻味十足,布景如渾然天成的中國水墨,霧氣氤氳四散,仙意朦朧,畫面構圖禪意繚繞,在鼓點和配樂的映襯下,張弛有度,精彩紛呈。
《龍門客棧》中所營造的寫意之境、江湖之情、天地之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從此名垂影史,後人望塵莫及。
這是胡金銓進入聯邦影業後導演的第一部作品,創造了華語和台灣影史的傳奇。但本該名利雙收的胡金銓,卻在此時遭遇了一個意外。
離開邵氏影業公司之時,他的合同期限未滿,邵氏以此為借,動用各種關係和手段強行讓聯邦影業交出《龍門客棧》的發行權,這場被逼無奈的低價交易,使得聯邦影業和胡金銓暗生隔閡,雙方也因此錢財散失。
不甘示弱的胡金銓,在深思熟慮之後,背負著巨額債務離開聯邦影業,那時的他,像極了一隻無家可歸又悽慘落魄的流浪貓。
但他始終堅信自己的電影藝術不同尋常,頂著外界的流言和壓力,帶《俠女》成功入圍坎城並獲得大獎。
05.
熟人對胡金銓的評價,無外乎四個字:親切謙和。
這個看起來內斂儒雅的一代宗師,心中滿是浪漫豪情,就如他創造的江湖一般。
1976年,胡金銓到哥倫比亞大學演講,邂逅了女博士鍾玲。
在他演講的前一天,曾饒有興致地問起校內的研究生孫康宜:「你在校內,是否認識一位來自台灣,名叫鍾玲的女作家?」
恰巧孫康宜與鍾玲是同學,便講起鍾玲兒時的許多故事來。怎知胡金銓越聽越起勁,已對鍾玲暗生情愫。
第二天,見到鍾玲本人的胡金銓情難自已,當即決定求婚。還未得來職稱的鐘玲也對胡金銓一見鍾情,決定辭職隨他浪跡天涯。
這羅曼蒂克般的愛情令眾人艷羨,兩人更是如膠似漆,於次年在紐約結婚。
但誰都沒有想到,在拍攝《笑傲江湖》時,胡金銓與鍾玲離婚了。
問及原因,兩人緘默。
他們的愛情如電影起始般唯美詩意,又如電影落幕般孤苦寂寥。
就是那片獨一無二的江湖裡,還藏著他們的回憶。
06.
很多年以後的胡金銓,時常酒杯伴眼淚,講起多年的孤苦與委屈,像個無助的孩子。
他對電影精益求精、對武俠痴迷憧憬的態度一如當初,但80年代的武俠電影市場,卻早已盛況難在,萎靡不振。
他後來拍攝的幾部影片,皆因票房不佳,成本耗資巨大而被拖垮。但他從未屈服於市場,更未在商業片的大潮來臨之時而擯棄自己的藝術理想。他的電影仍舊風采難擋,意境深邃悠遠,流動著旁人難現的文化底蘊和社會思考。
人到晚年,胡金銓定居美國,生活潦倒,許多日常起居都由朋友和弟子照料。
他奔走籌備近20年的最後一部電影《華工血淚史》,在還未開機時,他已奔赴黃泉。
如今,我們見慣了用稀奇古怪的武俠元素堆砌而成的電影,卻再不見胡金銓構築的武俠時光。
他曾經說:「我不論到哪裡,都幾乎不會有『這是我的地方的感覺』,我確實永遠是個過客而已。」
他道盡俠骨柔腸,看遍人間冷暖,在自己的武俠世界裡遊走,彷徨。
他當別人是俠客,許自己為過客。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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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