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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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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使者
文:呂澤龍
雲南雲龍,一片位於中國西南角的土地,這片海拔較高的亞熱帶地區孕育了不少生靈,而這生靈也包括同人類生活的沼澤水牛和家牛,在雲龍縣的檢槽鄉,放牧的家牛隨處可見,而沼澤水牛到少在水田裏面可以露臉,倒也出現在了牛棚中。
這兩種牛早在我們未抵達歐亞大陸之前,它們的祖先就早已存於歐亞大陸之上。
約莫在早更新世(260至220萬年前),一群長著大角的巨獸就遊蕩在歐亞大陸的土地上,古生物學家們一發現它們的化石便會稱之為“真牛”,因為它們,這些家牛的老前輩在解剖形態上是與家牛接近的。
研究著這些遠古巨牛留下來的角心和狹齒,古生物學家們開始摸索起了這些牛的來“牛”去脈,也探索起了這些牛的晚輩在之後會和一群來自非洲的“直立猿”結下怎樣的不解之緣。
更新世時期的中國牛
圖源:https://mp.weixin.qq.com/s/vRag65arZPrfkw39udozKQ
距今大約25萬年前,家牛的近祖出現了--這便是遊走於歐亞大陸以及北美的原始牛,它們巨大的尖角,以及強壯的身體,可謂是威武霸氣。這類體重不下一噸的巨獸曾經被古羅馬的統治者描述為“略小於大象,不怕人獸,難以馴服”的巨怪。
當人類與原始牛相遇的最初時期,手持著飛石大棒的人們第一反應是把它們看做不可或缺的獵物。在歐亞大陸的很多古文明遺址中,不難發現許多精美的原牛岩畫以及大量布滿致命創傷的原牛骨骼。而在另一邊,古老真牛的另一支晚輩--水牛屬則在亞洲多地遍地開花,什麼王氏水牛,德氏水牛,聖水牛等多種水牛在從中國東北到印度和東南亞的大地上行走。而此時的人也好,原牛和水牛也好,並沒有想象到,它們將在寒風吹起的仙女木花朵飄散,許多巨獸滅絕之後,走到一起,互相影響彼此。
野生原始牛,
圖源:https://www.extinctanimals.org/wp-content/uploads/2015/07/Aurochs-Images
牛科牛族動物(就是我們平常說的牛)系統演化樹,
圖源:https://mp.weixin.qq.com/s/vRag65arZPrfkw39udozKQ
(注:這裏指新仙女木事件,新仙女木事件標志著最後一次寒冷期的結束,而有觀點認為這一氣候變化影響到了人類進入農耕文明。此外許多大型動物也在此事件之後滅絕)
當仙女木的花吹散之後,兩河流域的中東人在約一萬年前將那些“桀驁不順”的原牛馴化了,根據線粒體DNA的相關研究,今天地球上所有的十多億頭家牛的祖先都是源於兩河流域一群被馴化的一小群原牛(在兩河流域被馴化的原始牛之後代是為普通牛,黃牛和奶牛都屬於普通牛)。
而這些家牛在馴化的路上,成為了給人民提供蛋白食物的原料,也成了牛哄哄的“打工牛”--在那個農耕時代沒有牛幫著耕地是真的難。同時它們的個子也變得比祖先小了不少,牛角也變得短小起來甚至沒有角。
稍晚一點,印度河畔的原始牛被馴化成了家牛的另一亞種--瘤牛。而在約10660年左右的一塊來自中國東北的原始牛下頜骨化石有人類馴化的痕跡(齒部磨損較重痕跡),有人也提出可能有原始牛在東北被馴化了--當然具體馴化結果如何,現代家牛有沒有流著這些東北牛的血脈,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改變家牛馴化史的中國東北牛下頜骨,牙齒有嚴重磨損(可能叼嚼子導致的),
圖源:Zhang, et al., 2013,Nature Communications
而在世界另一端的中華大地上,馴化的沼澤水牛在水稻田中和智人一同踏上征途,這些在熱帶和亞熱帶氣候下生存的水牛還挺怕冷,因此未能像家牛一樣走向北方的草原。不過南方大片的水田和溫潤潮濕的氣候滿足了它們的生存,這類耐粗飼且抗病力強的巨獸還擁有著驚人的力量--雖說家養的沼澤水牛體型也不和家牛差多少,但是力量不比家牛差,沼澤水牛的牽引力是家牛的1.5到2倍。
野生沼澤水牛,
圖源:Sandesh Kadur / NPL / mindenpictures
科學家們曾經對沼澤水牛和家牛的基因組進行過比對,發現家牛的AMD1基因只有一個拷貝而沼澤水牛有三個,AMD1編碼了多胺合成代謝中的關鍵酶而多胺也在肌肉生長中至關重要。或許是較多的AMD1拷貝數給予了水牛強大的力量吧。這些同水稻相伴相生的家養沼澤水牛,在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因為人為的選擇變為溫順的巨人,它們的OXTR基因與野水牛有所不同--OXTR基因在人類基因組內是調節人社會認知與行為的關鍵基因,在水牛的基因組內可能就影響了水牛在田中勞作時如何響應人的命令。
而它們在馴化的過程中也對澱粉的消化能力更強--畢竟會吃含澱粉的米糊,這是數千年來食譜的更改。這些人類的工作夥伴為農耕文明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筆者拍攝於雲龍縣檢槽鄉的家水牛,體型比起野生親戚小的多,圖中水牛一雄一雌
筆者拍攝於雲龍縣檢槽鄉的家水牛,雌性
自從同人類搭上了一條船之後,牛也順著人類文明的交流進行了相關的擴散。尤其是家牛,從印度和中東走到了埃及和歐洲,還有中國,此外非洲草原上的黑人們很快也是放牧著大群的家牛。在新航路開辟之後,家牛又來到了新大陸和大洋洲,締造出了澳大利亞,阿根廷和巴西的美味烤牛肉。
在近幾百年裏,邁入工業化時代的人們也開始了規模養殖和育種改良--想要吃精肉有比利時藍牛,想喝牛奶的話荷斯坦奶牛(黑白花奶牛)那足有自己體重十倍的年產奶量足夠讓人直呼真牛,還有奶可喝肉可食更可以拿來耕地用的西門塔爾牛。而西門塔爾牛,在雲龍縣可謂是深受養殖戶的青睞,畢竟什麼都能幹,養了自然賺。
筆者拍攝於雲龍縣檢槽鄉的西門塔爾牛,這是當地被廣泛飼養的品種牛
品種繁多的家牛
圖源:https://mp.weixin.qq.com/s/8NXzOyEGCNcLsIeHsvD5Fw
如今的世界上家牛可謂是品種繁多,在中國有55個地方品種,世界上可見的七大奶牛品種之外,還有安格斯牛,利木贊牛,夏洛來牛等肉牛,以及和鬥牛士周旋著的北非公牛,長相酷似原始牛祖先的赫克牛等等。
家牛之間也不斷地發生混血和基因交流,2018年6月的一項關於牛的基因組測序研究表明全世界的牛有五個不同的類群--歐洲普通牛,歐亞普通牛,東亞普通牛,印度瘤牛和中國南方瘤牛,而中國的黃牛則有著東亞普通牛,以及歐亞普通牛和中國南方瘤牛的血脈。今天的中國荷斯坦牛就是外國的荷斯坦牛引進之後與本地黃牛長期基因交流的產物,在雲龍縣我我也看到了本地牛與西門塔爾牛的混血牛。
筆者拍攝於雲龍縣檢槽鄉的西門塔爾牛,這是當地被廣泛飼養的品種牛
筆者拍攝於雲龍縣檢槽鄉的本地品種的黃牛
筆者拍攝於雲龍縣的西門塔爾牛與本地牛的混血黃牛
而沼澤水牛,相比之下就沒有站在聚光燈下的家牛那樣顯眼了。畢竟對寒冷的畏懼限制了其分布,而自身的產奶量也是沒那麼高,肉也不如家牛那樣好吃。不過水牛也是有自己的閃光點的。
它們因為擁有很大容積的瘤胃且瘤胃裏面有更多分解纖維素的細菌,因而對粗飼料能量和粗蛋白質的轉化率高,且對粗纖維的消化能力強,可以充分利用大量不能為人類和其他畜禽所直接使用的青粗飼料,而吃掉這樣的飼料長出來的是可以提供力量和食品的牛肉,《本草綱目》中提到水牛肉性涼且可以治療消渴,在一些農業機械化程度較高的地方,它們的肉用價值也得到了重視。此外雖說馴化之後體型和角大小比起野生的沼澤水牛還是小多了,但是力量和攻擊力還真的不算弱。
在巴西,水牛成了為數不多不怕美洲獅的家畜之一,巴西的警察甚至還騎上了這群力大無窮且長有大角,還可以奔跑沖刺起來的水牛,這給予了不少犯罪分子心理陰影。
巴西的水牛騎警
圖源:https://mp.weixin.qq.com/s/mKn_pBg_Lf_zSzq5f9_cVw
在南美洲還有水牛群逃到野外並適應了野外的生活,這群體重可超過半噸的巨獸讓南美洲這個陸上本土生物少有超過300公斤的巨獸荒漠帶來了新的氣息。它們繼承了已滅絕巨獸雕齒獸的生態位,也沒出現生物入侵。在中國香港的海灘上,還有斯裏蘭卡的原野上,也可以見到野化的沼澤水牛(這些水牛會有相對家水牛大的角,但比野水牛的角小)。
筆者拍攝於湖南婁底市的水牛,角仍然很大
如今的家牛養殖量已經達到了15.1億頭(數據來自聯合國糧農組織,2019),成了地表總重量最大的動物,它們或是保障著現代人的肉蛋奶自由,或是在田間地頭發揮餘熱。而水牛的養殖量也達到了2.04億頭(當然沼澤水牛只是其中一部分),它們也作著和家牛類似的事情,同時遺傳多態性遠超過家牛,育種潛力強大。
上文提到的世界七大奶牛品種
圖源:BAAB
但可惜的是,雖然家牛和家養沼澤水牛的數量和品種上可謂牛丁興旺,但是野生的種源早已不在或者衰落--由於人們對野生原始牛的瘋狂獵捕,家牛的祖先野生原始牛已經於1627年滅絕了,以至於人們想看到那些自由的原始牛時,不得不啟動“巨牛項目”,利用之前獲得的原始牛基因組在家牛中恢複原始牛的特征,並將它們野化放歸野外。
筆者拍攝於雲龍縣檢槽鄉的家牛
長相與野生原始牛相似度高的赫克牛(家牛品種),圖源:網絡
而野生的沼澤水牛只剩下幾千只活在東南亞和南亞國家的河流沼澤之中,這些長著萬弓大角的巨獸也走到了滅絕的邊緣,還面臨著野化家水牛的基因汙染危機。一邊是家養種群在人類飼養下的品種繁多,另一邊是有生態價值和育種價值的野生種源滅絕或者面臨滅絕。這對於牛和人類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