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麥當勞幹了15年,工資從兩千漲到五千,連河西的廁所也買不起》 冷先生筆記 疫情退潮後,冷清的街道變得熱鬧起來,遭受重創的餐飲業,終於開門揖客。 而在南京頤和路經營著一家「Le Siècle百年西餐廳」的吳琨絲毫沒有輕鬆之感,他隱約感到: 今年最難的時候才剛剛開始。 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第一季度餐飲業收入6026億元,同比下降44.3%,平均每家餐廳收入銳減近一半。 「Le Siècle百年西餐廳」定位高端餐飲,不做外賣,堂食停擺意味著有兩個月的時間餐廳收入為零。 「有時候,我真想回麥當勞打工得了,開什麼餐廳呢?」在一次麥當勞老同事聚會上,吳琨半開玩笑地說:「朝九晚五,沒有壓力。」 老同事劉宇接茬說:「有什麼好的?我在麥當勞幹了15年,不還是才拿五千塊錢嗎?」 「你倆得了,還有工作。」另一位老同事陳誠自嘲道:「我今年34了,連份穩定的工作都沒有。」 麥當勞時期合影(左一·吳琨) 01、陳誠:司機、保安、外賣員 2007年,吳琨、陳誠、劉宇三人在同一家麥當勞打工。 當時,陳誠剛剛退伍,由於沒有專業技能,他選擇了號稱擁有完整培訓體系的麥當勞,從7塊2的小時工開始干起,憧憬著餐廳畫下的大餅: 幹得好一年一升,不出五年干成餐廳經理。 剛開始,陳誠很有幹勁,「老油子」不願意乾的活,他主動去干。 比如清理炸鍋的煙道,煙道是麥當勞最髒的一部分,裡面聚集著每天炸雞時積累的廢油,氣味難聞,濃稠沾手。 一般人清理煙道「點到為止」,象徵性擦下表面完事。 陳誠則不一樣,他會一絲不苟地拆下過濾板,將手伸進煙道里,頂著炸爐散發出的熱浪,用抹布一點點擦乾淨煙道。 光是洗煙道的水就能換掉二十桶,他洗完的煙道摸不出一絲油漬。 2009年吳琨工作的麥當勞後廚 吳琨說,陳誠是當年餐廳里唯一能把《麥當勞衛生管理手冊》一字不差背下來的人。 可兩年後,努力工作的陳誠發現麥當勞的承諾一個都沒實現。 「說五年能幹上餐廳經理,騙小孩的,」陳誠抱怨說:「我幹了兩年,工資從7塊2變成了7塊8,其他什麼都沒變。」 那時,一份最便宜的麥當勞「超值午餐」的售價是15元,陳誠要干兩個小時才能買一份。 一天工作八小時,吃個最便宜的套餐,只剩下六個小時的收入了。 除了低收入,陳誠還要忍受顧客的霸凌。 有次,他在上夜班時,被醉酒的顧客侮辱。顧客莫名其妙向他發酒瘋,指著他鼻子罵道:「你TM在南京算什麼東西?你知道老子是誰嗎?小馬飯店聽過嗎?!」 陳誠忍著火氣向他道歉,但那人不依不饒,指著自己吃剩下的半個漢堡,逼他吃下去:「快吃啊!你一天掙多少錢啊!老子給你吃漢堡是瞧得起你!」 當過兵的陳誠躍身而起,翻過櫃檯,對著那人一頓猛抽。 這一切的過程就跟岳雲鵬在底層被人欺壓一樣,不同的是,陳誠沒有等來生命中的郭德綱。 此事後,陳誠原本升職「組長」的機會被取消。不久,陳誠心灰意冷,離開了麥當勞,發誓永不再做坑人的餐飲行業。 陳誠在麥當勞的最後一天 在後來七八年的光景里,他賣過魷魚、當過保安、送過牛奶、當過司機、送過外賣、洗過汽車,但沒有一份工作超過兩年,最短的半年。 頻繁的換工作,使他陷入了自我懷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幹什麼,發展到後來,沒有工作他也不著急,每天就躺在家裡陪女友,給她燒飯洗衣,成了一名「家庭婦男」。 結婚後,娘家人陪嫁了一部汽車,陳誠開起了滴滴。 就算在導航的輔助下,他依然找不到客人在哪裡,別人一天做二三十單,他只能幹十來單,還經常被投訴。 一個月的流水六七千塊,刨去油費後,實得一半。老婆埋怨他:「別人開滴滴都能掙錢,就你不行!」 疫情暴發後,陳誠徹底斷絕了經濟收入,無所事事在家待了兩個月。 那段時間他思考最多的一個問題是:「如果那時候我沒離開麥當勞,再忍忍,說不定現在已經是餐廳經理了吧?」 02、我在麥當勞幹了15年,工資從兩千漲到了五千 劉宇是三人中最早來麥當勞上班的,他一直沒有離開,已經幹了15年,如今已是一家餐廳的「第一副經理」,距離經理之位僅一步之遙。 三人相識之時,都還是最底層的小時工。 聽完陳誠的牢騷,劉宇說:「干到經理又怎麼樣?一個月七八千,還不如外面擺地攤的。」 劉宇之所以能在麥當勞干15年,靠的是懶散的工作態度。 與兢兢業業的陳誠不同,遇到髒活累活,他是能躲就躲,能混就混,平時最喜歡上夜班,因為顧客少,可以混一整夜,曾創下連續上了21天夜班的餐廳記錄。 夜幕下的麥當勞 上夜班前,劉宇會習慣性買一包紅南京,等到下班時,一包紅南京已經抽完。為此,陳誠很長一段時間看不上劉宇,認為他又懶又沒本事。 可偏偏是這個大混子,最踏實,在麥當勞一干就是15年,從小時工、訓練員、組長、第二副經理、第一副經理,一步一個腳印幹了上來。 但劉宇收入沒有提高,15年的時間,工資僅僅從兩千漲到了五千,抽的依然是紅南京,除了不用再干髒活累活之外,他的實際生活水平沒有任何提高。 劉宇家中曾開過一個小店鋪,他覺得看店很枯燥,便選擇來麥當勞打工,家裡也索性關了鋪子,有時他想: 「如果那時能耐住性子幫家裡守著店,賺得怎麼著也比現在多。」 03、我的手下是一位年薪80萬的法國廚師 劉宇和陳誠羨慕吳琨的狀態,有自己的一份事業。 吳琨目前身兼咖啡師、品酒師、西點師多重身份,在南京江蘇路9號頤和路公館區里經營著一家「Le Siècle百年西餐廳」。 Le Siècle百年西餐廳 吳琨從小喜歡美食,他的父親就是一名吃貨。每到周末,父親就騎著小車帶著他「下館子」,去外面吃頓好的。 吃到合口味的,父親還會回家琢磨怎麼做,複製一份,在「吳家菜單」上增添一道新菜。 吳琨對美食的誘惑幾乎是零抵抗,繼承了父親的基因,吃到好吃的一定要回家複製出來。 在麥當勞幹了半年,吳琨發現這裡除了標準化的流程,機械地生產漢堡,幾乎沒有任何能與美食掛上邊的元素。 「麥當勞不需要廚師,它所有的流程標準化,任何創造力都會損害它的『美味』,」吳琨認為: 「顧客走進麥當勞,期待的不是一頓美食,而是『吃飽』,所以全世界的麥當勞做的幾乎都一樣難吃。」 有次,吳琨下夜班,看見一位做了十幾年的老師傅在收集餐廳的紙箱,疊了兩大落,放到自行車后座,騎回家了。那落紙箱最終流向了廢品市場,賣了十幾塊錢。 第二天,吳琨離開了麥當勞,他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浪費時間,干一份一眼望到底的工作。 每月之星 吳琨進入Costa,從頭開始學做咖啡。 有人問他為何不選擇名氣更大的星巴克,吳琨給出的理由和麥當勞如出一轍: 「星巴克也是完全標準化的操作,不需要咖啡師,一台全自動咖啡機搞定一切,員工需要做的只是按下幾個簡單的按鈕。」 在Costa,吳琨除了跟店裡的咖啡師學藝外,還偷偷在外面報班學習,從認識各種咖啡豆學起,到能拉出各種「花」來。 成為全店的明星員工,他只花了三個月。 有天,店裡的咖啡師突然問他:「WBC你有興趣參加嗎?」 吳琨一臉蒙圈:「啥是WBC?」 「世界咖啡師大賽。」 就這樣,剛剛學了半年咖啡的吳琨第一次走到了世界咖啡師大賽的賽場。 比賽要求在15分鐘內完成12杯咖啡——4杯意式濃縮、4杯卡布奇諾、4杯創意咖啡。 意式濃縮和卡布奇諾都是考驗選手基本功的項目,難點在創意咖啡,這需要選手在咖啡中融入自己的絕技,做一杯獨一無二的咖啡。 在華東賽區決賽上,吳琨做了一杯荔枝味的咖啡,並將其命名為:一騎紅塵妃子笑。 淡淡的荔枝香,配上濃郁的咖啡味,交融於口中,似乎能讓人找回初戀的味道。 憑藉「一騎紅塵妃子笑」,吳琨從華東賽區殺出重圍,進軍全國決賽。 雖然最後沒能代表中國出征世界賽,吳琨依然很滿意這個成績:「我才學了半年咖啡,滿足了。」 WBC留影 有了WBC的成績,職場轉機也隨之而來,有獵頭邀請吳琨加盟「頤和公館」,擔任公館首席咖啡師。 那一刻,吳琨怦然心動。 頤和公館不是一家普通的飯店,它坐落於南京頤和路上。 頤和路被網友譽為全中國「最民國」的一條街,這條街上的每一棟房子都是民國別墅,不是很寬的街道兩旁種滿了粗壯的梧桐,綠樹成蔭。 縱使在夏季來此,也絲毫感覺不到悶熱,曲徑通幽處,頤和花木深。 Le Siècle百年西餐廳 民國時,公館裡居住著民國大員,保存完整的別墅群,將喧鬧隔絕在外,頤和公館就像一個小小的「舊世界」。 能在如此有情調的地方做咖啡師,吳琨怎能不心動?他幾乎沒有猶豫就一口答應下來。 吳琨開始嘗試經營一家咖啡屋,咖啡屋在一座別墅中,保留了民國時的格局,又在服務上進行了一些現代化的改造,環境舒適。 每天下午生意最好,七八桌客人把不大的別墅填的滿滿當當,點上一杯咖啡和蛋糕,那叫一個愜意。 「除了喝咖啡的,來我這兒最多的就是拍婚紗照,客人喜歡這裡的環境。」吳坤笑道:「來一個照婚紗照的,我二樓就無法營業,有時候是挺愁的。」 把咖啡廳帶上正軌後,吳琨又被委以管理「Le Siècle百年西餐廳」的工作。 剛開始,吳琨還挺高興,升職代表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認可,但西餐廳長期無法盈利的現實很快擺在了他的面前。 吳琨有些調侃地說:「我手下有個年薪80萬的法國大廚,他一人的工資抵得上我三個月的營業額,我感覺整個西餐廳在為他打工。」 這位法國廚師做了一手地道的法式大餐,如果把他「優化」掉,餐廳可以立刻盈利,但幾年來積累的口碑可能瞬間倒塌。 法國大廚在烹飪 年後又趕上疫情,餐廳兩個月沒有開張,法國大廚才不管什麼「企業文化」,工資一分不少,餐廳經營雪上加霜。 「你們都以為我混得好,」吳琨嘆了口氣對陳誠、劉宇說:「我每天晚上做報表時,都頭皮發麻,不掙錢的餐廳能維持多久?」 法國大廚在烹飪 04、餐飲人的現實 餐飲一年比一年難做是餐飲人公認的事實,無論是打工仔還是老闆,在這個創業門檻最低的行當里,想要出人頭地難上加難。 對於經營者來說,好的市口租金奇高,沒有一招鮮的本事經營很難超過一年,所以吳琨寧願養著80萬一年的法廚,也不願意降低自己的品質,做好服務和菜品是餐廳的根本。 不是自家不夠優秀,是現實太殘酷。 對於打工者來說,餐飲行業低薪也是多年的老問題。 一家餐廳除去有手藝的廚師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手藝精進,大部分底層服務人員則面臨嚴重的職業天花板——標準化服務換了誰都能做。 劉宇在麥當勞幹了15年,工資漲幅幾乎與CPI漲幅同步,生活水平沒有提高,他又習慣了麥當勞的環境,寧願幹著千篇一律的工作,也不敢辭職。 對於退出者來說,在餐飲行業學到的東西太少,缺乏就業技能。 陳誠幾經輾轉,依舊原地打轉,換了四五份工作,付出和收入往往不成正比,陷入迷茫,落入「低收入陷阱」。 2007年,麥當勞一小時工資7塊錢,南京河西的房價均價7000多/平米。 2020年,麥當勞一小時工資18.5元,南京河西房價均價50000元/平米。 13年前,麥當勞工資存一年還能在河西買一平米;而如今,存一年,連半平米都買不到,廁所都買不起。 這就是餐飲人面對的發展現實。 《我在麥當勞幹了15年,工資從兩千漲到五千,連河西的廁所也買不起》完,請繼續朗讀精采文章。 喜歡 小編的世界 e4to.com,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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