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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變化最新發布報告,這就是智人的終結了嗎?


2021年8月16日 - 地球小編 界面新聞 
   

界面新聞

界面新聞官方帳號,優質財經領域創作者

按:8月9日,在日內瓦發布的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最新評估報告指出, 科學家們一直在觀測全球各個區域和整個氣候系統的變化,觀測到的許多變化為幾千年來甚至幾十萬年來前所未有,一些已經開始的變化(如持續的海平面上升)在數百到數千年內不可逆轉。報告預估,在未來幾十年裏,全球所有地區的氣候變化都將加劇。從未來20年的平均溫度變化來看,全球溫度升高預計將達到或超過1.5℃,而變暖將加速水循環,可能出現更多的洪澇與更多的幹旱。

氣候變化的惡果正在顯形。在河南暴雨洪災之後,長江流域再次進入降雨期,被網友戲稱為今年的第二個梅雨季。湖北隨縣的極端強降雨截至13日晨已造成8000餘人受災,21人死亡。我們當然不能說單次氣象災害一定由全球變暖導致,但正如IPCC最新報告所指出的那樣,全球升溫將不僅僅使人類進入一個更熱的未來,那同時也是一個更澇也更旱的未來。所以,這就是智人的終結了嗎?

在《自私的人類:人類如何避免自我毀滅》一書中,邁阿密大學生物學教授尼古拉斯·P.莫尼(Nicholas P. Money)專辟一章探討了氣候問題——《溫室:人類如何搞砸》,這是倒數第二章,而終篇的題目是《感恩:人類如何謝幕》。從創始、孕育、偉大到謝幕,這一天似乎已不斷迫近。

人類走向謝幕的路上幾乎包含了我們地理課本講過的一切:氣候變化、海平面上升、災害頻率加劇、農業減產……不過,似乎氣候變化已成為了大國博弈的角力場,或一直以來因太過宏大和遙遠而被普通人漠視,尼古拉斯在《溫室》一章中寫道:“盡管正在進行中的地球毀滅故事牽涉一些相當邪惡的企業,但每個人都難辭其咎。”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中文版譯者喻博雅在序言中引用了臧克家的那句詩歌,“有的物種,他活著別的物種就不能活。”而就算不考慮其他物種的安危,就算只是站在人類中心主義的立場上,我們也必須清醒地意識到,這種過度縱欲和消費主義的生活方式,終究會讓我們自己深受其害。如果別的物種難以為繼,人類也就距離滅亡時日無多。

如果說道金斯《自私的基因》這個書名帶有某種修辭或諷喻的味道,《自私的人類》則是一個清晰的、直白的、名副其實的判斷。在這一則“警世通言”的終篇,尼古拉斯帶我們走到智人文明史的盡頭,一窺自私者那最終的謝幕。

《人類如何謝幕》(節選)

文 | 尼古拉斯·P.莫尼 譯 | 喻博雅

能源生產和交通運輸方面的創新,加上導致人口持續增長的農業和醫學進步,迅速把我們帶進了這個變暖的世界。這一危險後果是西方科學和工程學的產物,建立在弗朗西斯·培根的實驗法原則之上,並將導致文明的崩潰和人類的最終滅絕。那麼,對於這一令人痛心的結論,我們該作何反應?

若要預測末日,看上去可能的情況是,擁有任何一種享樂生活方式的人都會盡可能尋求長時間地維持現狀,而在減少碳排放方面幾乎不采取任何行動。如同18世紀的法國貴族,我們將一種漫不經心的社會風氣發揮到了極致,沉湎於那些讓我們感到最快樂的消遣。只要慶祝者能忍受炎熱,就會有否認末日的節日。接下來不久,我們將遠離喧鬧的舞台和青春的歡愉,為可用的農田和淡水資源而戰,圍牆和柵欄將在大地上縱橫交錯,軍隊將被部署用於防止窮人的跨邊境流動。

隨著氣溫的上升,貴族們將以極地移民的身份尋求庇護,或者乘坐全副武裝的遠洋客輪啟航。數以百萬計的人將生活在地下城市以及任何能躲避陽光的地方。有關能吸收10億噸二氧化碳的新方法這類令人眼花繚亂的報道將激起熱情的漣漪,然後在下一個新聞周期中消散。漁業和農業將會崩潰,毒品將不會提供多少安慰,每個人最終都會蜷縮成胎兒的姿態,就像火山灰埋葬的龐貝受害者,在無法逃避的炎熱中嗚咽。隨著時間的流逝和煙霧的升騰,出現這種結果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自私的人類:人類如何避免自我毀滅》尼古拉斯·P.莫尼 著 喻柏雅 譯好奇文化·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21-08

在21世紀初的這些年裏,否認地球遭到破壞的聲音出現了令人驚訝的反彈,盡管針對地球炎熱的機制和進程的多層次科學證據所提出的反對意見聽上去越來越滑稽。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當談到這一現象的緊迫性時,那些接受這一事實的人會達成共識。2017年發布的一項調查顯示,美國中西部的大多數玉米種植者認識到天氣要比過去更難預測。他們做出的應對是減少耕作,種植最新的雜交作物,並實施其他戰略來保護農田免受更頻繁的幹旱和洪水的影響。他們還增加了農作物保險。不過,他們仍然相當冷靜,認為氣候變化可能不會對農場的盈利能力產生顯著影響,人類的聰明才智會解決這些未來將要面臨的挑戰。在有生之年目睹了農業領域驚人技術創新的勞動人民持有這種樂觀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有跡象表明,預計短期內美國中部將出現更溫暖潮濕的天氣條件,這將有利於農作物的高產。

別處農民的日子更艱難。印度的谷物種植者目睹了自己的生計以及對一個更加涼爽、潮濕的未來的希望在持續了幾個夏天的炎熱中化為泡影。這些農民的自殺率上升了,我們已經具備在發展中國家制造精神衛生流行病的條件。加拿大北部的土著因紐特人社區和澳大利亞的麥農對生態破壞的反應沒有那麼強烈。這兩個群體都經歷了區域氣候的顯著變化,這給他們的生活方式帶來了重大改變。調查報告稱,這些人口正體驗著與其環境的物理變化相關聯的“生態憂傷”,他們對未來感到絕望。

即使是那些並未感受到氣候變暖影響的人,也替子孫後代感到嚴重的擔憂。在美國,由於不能“稍微更確定地知道會有一個合理的世界讓孩子繼承”,越來越多的年輕女性表達了對生孩子的擔憂。每少生一個嬰兒,就會少一個受苦的人、少一份碳足跡。抑制消費主義可能有助於改善環境前景,卻遭到了我們的基因反抗——還有那麼多的人繼續相信生命的意義在於制造嬰兒。我們對目前的情況似乎無能為力,很可能也的確如此。

作家羅伊·斯克蘭頓總結說,我們已經跨過了盧比孔河,技術性修複不太可能給地球降溫,他建議我們“學著不是作為一個個體,而是作為一個文明去死”。按照類似的邏輯,加拿大醫生亞歷杭德羅·賈達德和默裏·恩金在2017年的《歐洲姑息治療期刊》上發表了一篇挑釁性的社論,建議我們將臨終關懷的實踐推廣到整個人類文明。姑息措施包括進行必要的國際投資,以消除饑餓和為無家可歸者提供庇護所,並承諾進入一個節儉的新時代。他們認為,由自然資源減少所引發的沖突,可以通過將軍費轉移給全球維和特遣部隊來加以控制。對於一個從來沒有在最好的情況下進行過合作的文明來說,這些行動看起來像是某種變通。訴諸民族主義——顯而易見是自戀的一個例證——是我們人類更慣常的處理方式;而隨著環境壓力的增加,部落沖突也會增加。如果我們把人類推離自己想象的進化頂峰的位置,有沒有可能即使在燈光熄滅的情況下,我們也能更好一點地相處呢?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為了論證在這個氣候變暖的時代重塑人屬的重要性,有必要重述一下本書的基本主題。我們生活在一個孕育了生命的“金發姑娘”星球上,它繞太陽運轉了幾十億圈。動物是從在海洋中蠕動的類似精子細胞的微生物進化而來;大猿,也就是人科動物,出現於2000萬至1500萬年前;像我們這種名為人族動物的猿類更晚近才出現在非洲,而骨架纖細的現代人類則在不到10萬年的時間裏四處闊步行走。植物從二氧化碳和陽光的能量中裝配它們的組織,我們通過吃它們和吃以水果和蔬菜為食的動物的肉來獲得能量。消化系統釋放出來自我們所吃食物的小分子,這些小分子通過血管運轉到全身各處,以維持每個細胞的生存。還有一本雜亂無章的說明書對人體的構造和操作進行了詳細說明,這本說明書上寫著2萬個基因,點綴在總長2米的DNA上。建造人體需要耗時9個月,包括給一個大腦袋安裝線路,它會賦予主人一種自我感和自由意志的錯覺。身體的衰老是不可避免的;大約幾十年後,這個動物會停止運作並開始腐爛。

靈巧的身體與腦力的結合使得人類能夠操縱環境來滿足自己的需要,其他物種都不具有這種有意識的能力。手是至關重要的:那些有鰭和鰭狀肢的高智能動物沒有能力改造它們的環境。在很短的時間內,科學和工程學的進步為人口的迅速增長提供了支持,並通過燃燒化石燃料讓現代生活變得奢侈,相伴而生的大氣變化則導致地球表面變暖。

類似的事情或許已經在整個宇宙到處上演過。如果生命已經在其他星球上進化出來,也許有的外星人已經發展出相當於或超過我們的勤奮所能做到的技術的複雜水平。恩裏科·費米問道,那為什麼一切都這麼安靜:“大家都在哪兒?”1950年,費米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國家實驗室的午餐時間提出了這個問題(或者很接近於此的問題)。愛德華·泰勒也坐在同一張餐桌上。這個故事具有驚人的諷刺意味。費米是“原子彈之父”,泰勒後來則成為“氫彈之父”。如果費米把抖包袱的時機安排得更好,他應該在接應自己的提問時看著泰勒,睜大眼睛說:“啊,是的,當然!”

宇宙的寂靜(silentiumuniversi),又稱大寂靜(GreatSilence),存在許多解釋,而物理學家費力地運用德雷克公式來估算與外星人接觸的可能性。計算的變量包括形成恒星的速率(R*)和外星文明生產出可探測信號所需的時間長度L等。發展核武器可能是限制L的一種流行方式,但我敢打賭,對外星人來說,通過焚燒化石自殺是更常見的結局。

我想外星人教室裏的孩子們會學到一個普遍規律,即任何生命形式只要發展出自我滅絕的技術,就會在短時間內滅絕自我。在這個過程中有幾個步驟,可以與癌症的發展階段——從病灶僅在一處的第零期到癌細胞擴散到其他器官的第四期——相媲美。正如我們在第七章遇到的克裏斯托弗·希欽斯在生病期間所寫的那樣,“第四期的問題是,沒有第五期這回事”。作為一個物種,我們已經在第四期徘徊了超過10萬年。澤塔星球上的老師問道:“人類在地球上還能活多久?”教室裏的孩子們紛紛熱情地舉起了面條狀附肢。

每一代人都在減少能留給後代的收益方面發揮著自己的作用。如果在20世紀70年代的我勸告我的父親上班不要開阿爾法·羅密歐轎車,應該改騎騾子,這會很荒謬;而到了現在,既然開車造成的大氣變化很明顯,我們至少可以試著拼車,但這與資本主義的個人控制欲背道而馳。當我們考慮到破壞已經造成,現在停止排放所帶來的任何好處在之後幾十年內都不會感受到時,遏制碳排放的想法也是令人泄氣的。有些網絡評論員知道,即使現在停止所有的碳排放,地球也會繼續變暖。於是,他們對此做出回應,說最好的辦法是堅持排到底,如吉姆·莫裏森所言,“在整個茅房起火之前”盡情享受;從而摧毀人類,讓地球在我們缺席的情況下重新啟動。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自然界的其他生物將慶祝我們的離開。如果外星人用麥克風對准地球,就會探聽到最近幾千年來持續增加的動物驚叫聲:在體育場、鬥牛場和熊坑裏遭受儀式化折磨的動物發出的呻吟和咕嚕聲逐漸增強,追加的音量則來自現代對貓、齧齒類和靈長類動物的活體解剖——極度驚恐的動物被綁銬在椅子上,受到各種儀器探測,這會耗盡天主教審判者的色情創造力。哲學家叔本華說:“人生若不以承受苦難為當下的直接目標,我們的存在則定然全無目的。”今天,這些恐怖做法的辯護理由包括善待動物的經濟負擔和進行實驗的醫學必要性。我們一如既往地倚仗於令人震驚的狂妄自大,這一直是我們的特點。

這種對其他動物缺乏共情的想法有悖於我們本能地熱愛自然的觀念,即“親生命性”(biophilia)。哈佛生物學家E.O.威爾遜普及了“親生命性”這一概念,他認為我們保持了在與非洲草原上的野生動物進行史前接觸時感受到的共情。然而,這種行為的證據並不存在,這個概念也沒有任何進化意義。人類對自然界的友善程度,就如我們對它的破壞所顯示的那樣。每個喜歡在小溪裏翻動卵石的孩子都有一個這樣的朋友,後者一看到青蛙或揮舞著鉗子的小龍蝦就會驚恐地退縮。如果說有什麼是本能的話,那就是追逐和殺戮的傾向。博物學的教育項目可以奇跡般地重塑兒童的行為,否則他們可能會成為終生的生物恐懼症患者;但只要有其他分心的事情可做,更多孩子會無視觀鳥的魅力。

野生動物紀錄片的制片人助長了數十年的一廂情願,以為自己的節目可以挖掘對自然界的神秘敬畏,幫助拯救地球。在電視上體驗熱帶雨林的壯麗景象讓我們興奮不已,節目結尾的簡短片段顯示伐木卡車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呼嘯而過則讓我們感到難過。做得更好的動物園以類似的方式接待遊客,基於動物的娛樂價值展出它們,並在柵欄或玻璃上附上說明標簽,列出它們的瀕危級別。孩子們對著大猩猩尖叫,享受著冰激淩,然後坐車回家。關於動物園激發了人們對動物保護的持久熱情的證據是站不住腳的。

保育生物學家可能會對其他形式的生命產生共情,但是,他們對地球的破壞幾乎與他們患有生物恐懼症的鄰居一樣多。各處的慈善捐款也不會改變什麼,太陽能電池板和電動汽車不過是給地球的葬禮裝飾品。其中的困難之一是,過著現代簡單生活方式的我們被動地給地球造成了最大的創傷。約翰·列儂說:“生活就是當你忙於制訂其他計劃時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氣候變化也是如此。在等待戈多時,愛斯特拉岡說:“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弗拉基米爾回應:“這是你的想法。”

人類的自私自利讓我們陷入了生物圈崩潰的危險境地中。身處這一歷史關頭就是身處一個不受待見的獨有位置,就像公元79年恰好住在維蘇威火山附近的羅馬人的窘境。在14世紀目睹大瘟疫的人也同樣感受不到一絲希望。像我一樣,這場瘟疫中渾身膿腫的受害者相信他們面臨的是文明的終結,也是他們自己的死亡,但至少現在的我們將不必擔心永遠的天譴。面對這種令人震驚的局面,或許我們最終會克服根深蒂固的自戀。無論是名人還是農民,沒有什麼能拯救你,將來也沒有人會在這裏惦記你的遺產。你可能賣出了數百萬本書或者專輯,體育場裏擠滿了欣賞你運動英姿的粉絲,但很快就沒有人會在意你了。

感恩——我的意思是對有意識的人生體驗和我們短暫參與到自然界的感謝——似乎是最舒緩身心的做法。在埃斯庫羅斯的《阿伽門農》中,阿耳戈斯長老們的領隊說:“高貴地赴死會讓人得到一些恩典。”這話是說給意識到自己將被謀殺的卡珊德拉聽的。在面對一個人的死亡時,總是要像這樣做一些感恩的表達。文明正在走向滅亡,如果我們接受這一點,那麼感恩的價值就不應該受到輕視。我們現在對自然界這場盛大嘉年華的關注點應該有所不同:正視我們所幹的糟心事。承認這些錯誤,我們就獲得了一些解脫感,即使我們的受害者是整個自然界,而我們自己也在受害者之列。

在《失樂園》中,夏娃開始將死亡理解為對她墮落的懲罰,於是她建議與亞當做個約定:“我們為什麼要在恐懼之下久久地戰戰兢兢?”(第十卷,第1003行)她為自己和他們未來的後代感到恐懼,並認為自殺將帶來懲罰的終結,“如果這樣,‘死亡’就將令他的胃口感到失望,就不得不用我們兩個滿足他饑餓的腸胃”(第990-991行)。最終,人類的第一對夫妻還是選擇接受強加給他們的懲罰,同時繼續准備成為父母。亞當和夏娃遵照了他們的規劃。我們正在效仿他們的做法,不能或不願改變方向。在天塌下來之前,我們中的任何人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更友善地相互對待,並人道地對待自然界的其他生物,它們正在這個水汪汪的星球上與我們一起受苦。誰知道呢,如果我們變得更好,也許大千世界會繼續運轉,比我們所期望的時間更長。

本文書摘部分經出版社授權發布,注釋部分從略,較原文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