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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1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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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在高更的作品中占有重要地位。藝術家青年時期在奧爾良小修院研習過神學,在塔希提時,高更奮力挖掘逐漸遺失的神話傳說,讓它們重現於自己的畫作裏,同時他也研究其他宗教教義和哲學思想,尤其是佛教。比較神話學的觀點激發著他的靈感,使其創作出眾多顯露融合主義色彩的驚世之作。
本文選刊自“中國國家地理·圖書”紙上美術館系列《高更:異域煉金術》。
布列塔尼田野上的十字架
《黃色的基督》1889年布面油彩 畫高:92厘米寬:73厘米布法羅奧爾布賴特-諾克斯藝術館這尊引人矚目的基督受難像取材自阿旺橋特雷馬洛聖母禮拜堂內的著名彩繪木雕。畫面上流動著金黃色和赭石色,塑造出一位形象單純的基督,而單線條的勾勒手法也讓其表現出濃厚的裝飾風味。這一幕場景讓人回想起中世紀的宗教藝術,同時又融入了布列塔尼生動別致的景觀。十字架豎立在自然環境裏,凸顯在一派秋日景致中,幽谷起伏,紅棕色的樹木林立於黃色大地上。基督腳下跪著三個戴頭巾的女人,她們正在靜心祈禱,而在不遠處,一個男子正在翻越矮牆,另有兩個女人走在回村的路上,人們能看見前方的藍色屋頂。畫面整體由純淨且均勻的色調構成,用藍色淡淡地勾勒出簡潔的輪廓,透視略顯扁平。從這幅畫上人們看到了高更初期的“原始主義”風格,他以此巧妙地表達出布列塔尼人信仰中的信任與天真。
殉教者的聖像
《有黃色基督的自畫像》1890—1891年 布面油彩 畫高:30厘米 寬:46厘米 巴黎奧賽博物館高更屢次在畫作中將自己與基督聯系在一起。這幅自畫像是他動身去塔希提之前的最後一幅作品。在畫面上,藝術家擺出四分之三角度側面像姿勢,現身於他在阿旺橋創作的兩件作品前,它們也是他最為珍視的作品:掛在左邊的是創作於1889年的《黃色的基督》,因為高更在鏡子前作畫,所以基督像呈現出與現實相反的鏡像;而擺在右邊的是創作於同年,且仿照他的形象制成的一個陶器,被稱作《怪誕人頭形陶罐》。畫家身著日常的布列塔尼式海軍藍套頭衫,露出堅定、果敢的神態。
這幅畫以三折畫的形式呈現在我們眼前,高更與他身旁的兩個形象融為一體。基督雖然瘦骨嶙峋,卻帶著崇高的莊嚴感,反映了藝術家經受的磨難;而陶罐奇形怪狀,好似怪獸一般,按照他的說法,它“籠統地表現出高更的野蠻人形象”。這幅自畫像顯露出無比的真誠,表達了高更在構思這幅作品時驅動著他的情感,特別是對野性力量無法克制的渴望,他急需讓這壓抑已久的情緒得到釋放,由此才能重獲新生。
塔希提的“耶穌”和“聖母”
《向瑪利亞致敬》 1891年 布面油彩 畫高:113.7厘米 寬:87.6厘米 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在這幅題材新穎的畫作中,高更把《新約》中的一幕場景搬到了現代的塔希提。畫面上呈現出豐富的細節,新奇程度讓人歎為觀止,他將取材自神聖事物和世俗事物、西方世界和異國情調、現實和想象中的元素完美融和在一起。處於近景裏的兩個人物顯而易見地對應著傳統肖像學中的聖母子形象——兩人頭部都裝飾著精巧的光輪。小矮樹的枝頭上白花盛放,一位天使隱在樹後,正為路上的兩個女子指明聖母和耶穌所在。黑發天使揮舞著巨大的羽翼,上面布滿黃色和藍色的羽毛,與“傳統的”天使相比,這個天使更類似某種異域的生物。
《向瑪利亞致敬》(局部)
《向瑪利亞致敬》(局部)這幅畫集合了不同的信仰:兩名女子做出佛教合掌示敬的手勢;幾串香蕉擺放在近景的桌子上,它們作為畫面視角的起始點,為整幅作品注入了景深,也暗示著異教的祭品。雖然畫布上的元素混雜,不合常規,卻十分和諧,營造出安穩、寧靜的氛圍:大自然圍繞著他們,為每一個人物的皮膚染上鮮明的色調,由人物和樹木構成的垂直線條與地面上的水平線條達成了平衡。
流露溫情的耶穌誕生圖
1896年12月,高更的伴侶,年輕的帕胡拉誕下一名女嬰。這件事讓他內心深受觸動,為此創作出兩幅洋溢著溫柔氣息的耶穌誕生圖,並在其中摻入了影射宗教的細節——不引人注目的光輪、馬廄中的牛群、長有綠色雙翼的天使,以此強調出誕生的神聖性和生命的普遍性。兩幅畫均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顯得柔和又寧靜,帶著神秘主義色彩,而在五年前他創作的大型裝飾性畫作《向瑪利亞致敬》中卻沒有流露出一絲神秘主義傾向。
《上帝之子》1896年 布面油彩 畫高:96厘米 寬:128厘米 慕尼黑古代繪畫陳列館
《耶穌誕生圖》1896年 布面油彩 畫高:67厘米寬:76.5厘米聖彼得堡艾爾米塔什博物館波利尼西亞神話
高更在寫給保羅·塞律西埃的信裏驚呼道:“大洋洲的宗教信仰如此古老悠久,簡直就是奇跡!”從抵達塔希提的第一天起,他就埋頭研讀一本由駐派大洋洲的法國領事雅克-安托萬·穆倫豪特撰寫的著作《太平洋島嶼紀行》(1837年),試圖以此深入了解塔希提的宗教奧秘。
夜裏,他聆聽蒂阿曼娜講述島上先祖的傳說。藝術家在《諾阿諾阿》中寫道:“我們談天說地,提到歐洲,言及上帝和諸神。彼此了解”與此同時,他著手撰寫一本繪有水彩插圖的手稿,被命名為《毛利人古老的宗教信仰》,裏面轉述了最初的神靈塔羅亞、他的兒子歐羅以及薇拉瑪蒂的傳說:凡間女子薇拉瑪蒂是歐羅的妻子,他們的兒子成為阿裏奧思人的偉大首領。高更也在手稿中轉述了月亮女神希那和大地之神法圖的故事,這些神話中的人物時常現身於他的畫布之上。在右頁這幅畫裏,不著一絲的凡人女子出現在一張擺放著水果的獻祭桌旁,歐羅靠近她站著。遠處立著兩座合為一體的提基1神像,表現出交纏在一起的希那和法圖,預示著歐羅和薇拉瑪蒂的結合。薇拉瑪蒂手持卷煙,一縷青煙徐徐飄散,這預示著在他們的結合完成時,歐羅將化為巨大的煙柱直沖雲霄,消失在眾人視野中。在左頁這幅創作於1897年的同主題作品中,薇拉瑪蒂坐在一張鍍金的木床上,如同為她飾以光輪,配上寶座,使其宛若一位女王。
《她的名字叫薇拉瑪蒂》1892年 布面油彩畫 高:91厘米。寬:63厘米 莫斯科 普希金博物館畫筆下的眾神
《神的日子》是一幅非同尋常的作品,畫面上布滿了象征符號。近景中的三個人物預示著人類的命運:一名男子躺在左邊,他的雙腳輕輕掠過水面,而水象征著生命,這個圖景象征著生命的誕生;一個女人坐在中間,雙腳浸入湖裏,她的形象代表著人的生命;而右邊的人物背對水面躺著,蜷縮成胎兒的姿勢,這一幕是死亡的意象。湖水蕩漾出流光溢彩的獨特波紋,讓不透光的水面充滿不可思議的美感,投射出生命的奧義。前景中關於人生場景的描繪具有普遍性特征,呼應著融合了多種信仰的宗教背景:一尊無法確定是希那還是塔羅亞的毛利神像立於後方,畫家從婆羅浮屠佛寺的浮雕中獲取靈感,賦予了雕像一種佛教姿勢;畫面右側的兩個塔希提女人正起舞祭祀,左側的兩個女人端來了祭品,她們的姿態充滿了濃鬱的埃及壁畫風格。
《神的日子》1894年 布面油彩畫 高:68.3厘米 寬:91.5厘米 芝加哥芝加哥藝術學院同樣,《大佛》裏也融合了不同的宗教信仰。高更借鑒了奧克蘭博物館裏的一尊毛利人浮雕,描繪出這座位於前景裏的巨大雕像,而在遠處呈現出耶穌“最後的晚餐”的場景,人們依稀能辨認出基督和猶大的身影。布景的靈感源自佛教寺廟。此處,世俗與宗教、凡人與神靈的界限變得模糊,畫面上的所有元素組成了一幅命運的圖景,包含著降生、愛欲、生育、靈修、痛苦和死亡。背景裏,一彎明月浮現於夜色中,象征著新生。
《大佛》 1899年 布面油彩畫 高:134厘米 寬:95厘米 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館繪畫遺言
這幅宏大的畫作可以視為高更的繪畫遺言,彼時他在腦海中構思著這幅宏偉畫卷,身心卻遭受著巨痛的折磨,這甚至令他想自行了斷。題寫在左上角的畫名是人在面對自身命運時發出的詰問。觀者應按從右到左的順序閱覽這幅巨幅畫作,畫面中描繪著眾多人物,其中一些人物形象就取材自高更以前的作品,他們的身影浮現在藍綠色調交織出的一片美景中。藝術家向好友蒙弗雷講解過這一場景:“畫面右下角躺著一個熟睡的嬰兒,旁邊蹲坐著三個女人;兩個身穿紫紅色長袍的人交流著彼此的看法;一個人席地而坐,擁有故意為之的巨大背影正擺出詫異的手勢,看著那兩個敢於思考自身命運的女人;一個立於中央的人物正在采摘果實神像的雙臂輕舉,舞出神秘的姿態,極富韻律感,似乎象征著彼世;蹲坐在地上的人仿佛正聆聽著神的箴言;最後是一位即將踏入冥土的老嫗,她仿佛接受了事實,順從著命運她的腳邊停著一只怪異的白鳥,鳥的爪子抓住了一只蜥蜴,這意味著虛妄之言無用。”
《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什麼?我們往哪裏去?》 1897年 布面油彩畫 高:139厘米 寬:374.5厘米 波士頓波士頓美術博物館
《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什麼?我們往哪裏去?》(局部)最後的謎題
這幅夢境般的畫作是高更後期的偉大作品之一:在如夢似幻的景色中,粉紅色和白色的花朵似飛瀑一般順勢垂落;一個具有歐洲人相貌特征的角色正端詳著兩個姿態莊重的馬克薩斯女人;中間的年輕女子擺出佛教中的“蓮花坐勢”,另一位土著女人美豔動人,她濃密的紅棕色秀發披散在身後。可是,這個男人的出現驚擾了這份安寧,為迷人的場景加入了不和諧的音符。他尖耳妖瞳,露出利爪,使人聯想起撒旦或農牧之神。高更是想通過這個男人來表現西方人在波利尼西亞的侵略者姿態嗎?人們是否應該將其解讀成畫家的供詞:他想融入當地,成為一個真正的野蠻人,但他失敗了,注定一直退縮,無力去理解由野蠻人講述的蠻族的故事?或者是否與之相反,他其實是用這個畸形的怪物來闡明他在信裏提到的“不管怎樣,我就是野蠻人”的敘述?
《蠻族的故事》 1902年布面油彩畫 高:131.5厘米 寬:90.5厘米 埃森富克旺博物館“然而,我是一個野蠻人,事實就是這樣,並且文明人也預感到了這一點,因為在我的作品裏,如果沒有這個‘不管怎樣,我就是野蠻人’的風格,那就沒有任何能使他們感到驚奇的東西,亦沒有什麼難得倒他們。這就是為什麼我無法被模仿的原因。”高更在1903年4月致夏爾·莫裏斯的信中寫道。
(本文原標題為《宗教與靈性,傳說與信仰》,全文原刊於紙上美術館系列《高更:異域煉金術》,中國國家地理·圖書,北京聯合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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