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順王朱音垽：為五鬥米而折腰的窮親王，險釀被廢為庶人的大禍

作者:澈哥聊歷史

景泰六年（1455年）四月，朝廷收到一封來自岷王朱徽煣的奏疏，內容為咨詢禮儀班次的問題。他的嫡長子朱音垽於上年五月被冊封為岷世子，按照朝廷班列，世子居郡王之上；可以親屬關系論，朱徽煝是叔，朱音垽是侄，朱音垽應當向朱徽煝行禮。是故世子與江川王相見時，應當如何行禮？

對此，歷仕五朝，浸淫禮制數十年的禮部尚書胡濙，很快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在公開場合應以世子為尊，平常家庭相會以江川王為尊。這一意見照顧了雙方顏面，為明英宗所采納。

“丙戌，岷王徽煣奏：‘蒙封臣長子音垽為岷世子。臣弟徽煝為江川王，凡遇節令，及家庭行禮，班次不定，乞降儀注。’命下禮部議之。尚書胡濙奏：‘以宗子法言之，則以長適為重，以家人禮言之，則以尊卑為先。凡遇節令行公禮，則當行宗子法重在世子。家庭行私禮，則當行家人禮，尊歸叔伯。’從之。”（《明英宗實錄·廢帝郕戾王附錄》）

武岡同保樓

這看似是一次相當普通的禮法咨詢，可明朝開國已近百年，宗室繁衍日盛，很多王府已傳承數代，多得是岷藩這種情況。為何別人家沒這個問題，就你家事多？感情你朱徽煣就是個事兒媽是吧？所以歸根結底，這就不是個禮法問題，而是朱徽煣想要惡心自家弟弟才故意為之。

岷莊王朱楩的五個兒子中，老大前世子朱徽焲、老四廣通王朱徽煠和老五陽宗王朱徽焟，經朱徽煣出手調治，紛紛被廢為庶人。只有老三江川王朱徽煝躲在一旁袖手旁觀，充當人畜無害的小白兔，這才躲過一劫。可在朱徽煣看來中立也是一種罪，所以借著禮儀問題，狠狠地惡心了弟弟一把。

那麼被老爹當成工具人的岷世子朱音垽，在歷史長河中留下了哪些腳印呢？

大明的窮親王

朱音垽（音yin），生於宣德七年（1432年），為岷恭王朱徽煣嫡長子，生母岷王妃李氏。景泰五年（1454年）五月，23歲的朱音垽由鎮國將軍晉封為岷世子，夫人寶慶衛指揮使湯用之女湯氏也同時晉封為岷世子妃。

武岡化龍橋

天順七年（1463年），岷王朱徽煣薨逝，享年64歲，朝廷賜諡曰恭。

成化元年（1465年）四月，以駙馬都尉焦敬為正使，刑科給事中左賢為副使，持節前往武岡州，冊封岷世子朱音垽為岷王，世子妃湯氏為岷王妃。他雖然是岷藩第三代王，可卻是第一位由世子襲封的岷王。

在明代所有親藩之中，岷藩可謂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因此活成了最窮的一支。因首封岷王朱楩表現不佳，位於雲南境內的產業幾乎喪失殆盡，單此一項就比其他親藩縮水了一大塊。即便是歲祿也僅比地處僻遠的肅藩多那麼一丟丟。

岷藩的起始歲祿只有祿米六百石，永樂朝初，為了鼓勵弟弟與沐家鬥，明成祖還算大方地將其歲祿提高到了二千石，米鈔中半兼支。洪熙朝之國武岡時，折色被取消，只餘下一千石本色。正統初年，朱楩倚老賣老厚著臉皮哭窮，朝廷才勉強又給批了二百石。到了岷恭王朱徽煣手裏，靠著大拍明英宗陛下的馬屁，歲祿進一步增加到一千五百石，可新增的三百石是折色，以當時寶鈔的購買力，約等於廢紙。

雖如此，但有了這個額度，再向朝廷哭窮時，就有了相關名目，說起話來也更理直氣壯。成化五年（1469年）十月、成化十年（1474年）四月，岷王朱音垽兩次上疏表示度用不足，請求增加本色。朝廷一次增給祿米一百石，一次增給祿米二百石，分兩次將三百石折色全數改成了本色，使得岷藩終於能實額拿到一千五百石的歲祿。

“庚申，命岷王音垽歲祿折鈔者改給以米。王在仁廟初全支本色米一千石，正統中屢奏日用不給，又加以本色米二百石，折鈔三百石。後因王請欲如各親王例支米萬石，不從。又於折鈔三百石內，改給實米百石，而折鈔者僅有二百石。茲複有請，乃許之。”（《明憲宗實錄》）

明武宗劇照

直到正德十一年（1516年）十月，在第五代岷王朱彥汰的奏請下，明武宗同意增給祿米二百石，使得岷王的歲祿遞增到一千七百石的規模，而這也成了岷王歲祿的巔峰時刻。

“丁卯，加賜岷王祿米二百石。岷府祿米一千石，累朝已加至千五百石矣。至是，王複奏請，戶部議不可，詔特加之。”（《明武宗實錄》）

為五鬥米而折腰

對岷藩而言，《皇明祖訓》所定的親王歲祿萬石就是個笑話，岷王的歲祿自始至終都與這個定額相去十萬八千裏。可即便窮成這樣，朝廷依然認為給多了，正德朝增給時戶部就跳出來反對，只是因明武宗的堅持而無效。事實上早在成化年間，戶部就出手削過岷王的歲祿。

前文說過朱音垽之父、岷恭王朱徽煣是由鎮南王直接晉封的岷王。按明朝的宗室制度，郡王作為親藩的小宗有獨立開府的權力，故而有相應的歲祿，額度為首封郡王兩千石，嗣封郡王一千石，米鈔中半兼支。而世子作為親藩的繼承人，沒有獨立開府的權力，自然也沒有歲祿，他一家的開銷要從老爹歲祿中支取。

岷藩不受朝廷待見，故郡王的歲祿都只有五百石，且同樣米鈔中半兼支。可不管再怎麼少，這歲祿都是實打實的。阿越嚴重懷疑岷莊王朱楩二十餘年間不為朱徽煣請封，就是瞄准了這筆歲祿。畢竟明朝宗室有通過生孩子來套取歲祿，以增加自身財富的前科。對窮得快揭不開鍋的岷王而言，每年二百五十石的祿米，可是一筆不小的補益。

朱徽煣由鎮南王晉封岷王後，估計是馬屁神功了得，這筆本應停掉的郡王歲祿，並沒有停掉，而是被當做了對岷王的補貼，故朱音垽襲爵後也享受到了這筆紅利。但這種做法畢竟屬於潛規則，而非正常的常例。故而只要朝廷願意，隨時都可以停掉這筆支出。

淩雲塔

隨著朝廷財政的日益艱難，戶部也變成了鐵公雞。成化九年（1473年）三月，戶部直接將此事捅開，請求停發這一筆非正常開支不說，還要求岷王府歸還這些年多領的四千餘石祿米。當然以岷府那窮酸樣，一次性肯定是拿不出的，所以建議從岷王的歲祿中每年扣除二百五十石，直到結清為止。

明憲宗覺得戶部這個提議太過不堪，遂表示朱音垽襲封岷王之前的那部分就算了，之後的照此辦理。

“辛卯朔，戶部奏：‘岷恭王初為鎮南王，祿米本色二百五十石。後王既襲封岷王，其為郡王時祿米例應住支，乃延及。今薨逝，世子複襲封，獨並支如故。其多支四千餘石，請每歲扣除，滿數而止。’詔如奏。所除祿米自成化二年始，以前者免之。”（《明憲宗實錄》）

所以對岷王朱音垽而言，那三百石由折色更改而來的祿米，似乎給了，又似乎沒給。既然朝廷不體恤，岷王殿下只能為了五鬥米而折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成化四年（1468年）五月，朝廷接到奏報稱，武岡百姓被岷王府搞得民怨沸騰，請求朝廷出手處理。

王府校尉廖顯打著岷王的旗號，以半價收購糧食，又以王府的名義設立茶市強買強賣，將武岡的商業流通搞得一團糟。

朱音垽的姐夫、漵浦郡主儀賓夏隆，也借機公然侵吞官倉裏的公糧，同時強行將手裏形同廢紙的大明寶鈔以高價兌換成金銀。有司對此稍有不滿，竟打將上去將官衙給大卸八塊了。

身負輔佐、規導親王之責的岷藩長史潘濂等，不僅不予以勸阻，反而與他們沆瀣一氣，公然向老百姓索要賄賂。

明憲宗得知之後，立馬命人將相關人等押解進京，交由都察院審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岷王朱音垽本身是好的，岷王府之所以會鬧出這麼大事端來，皆是廖顯、夏隆等人蠱惑，王府官不能輔正所致。

大明寶鈔三十文鈔版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皇帝和朝廷對此是深信不疑的。所以最後對此的處置是廖顯被處以絞刑，夏隆被革去冠帶，潘濂革職為民，其餘涉案之輩也受到輕重不易的處罰。至於高高在上的岷王殿下，一頓訓斥就算完事。

“辛醜……岷王府校尉廖顯，多誘王為不法，至倍收米價，官市茶芽，皆以王令行之，民不勝害。儀賓夏隆，因而加收折米銀鈔，拆毀公廨，侵盜官糧。長史潘濂等，亦受民賂遺，不能輔正。事聞，逮顯等至京師，命都察院鞫之。顯坐絞，隆以下罪有差。詔：顯如律，隆革冠帶，濂除名，餘從法司所擬。”（《明憲宗實錄》）

險釀被廢為庶人的大禍

朝廷的訓斥顯然沒讓“窮病纏身”的岷王朱音垽吸取教訓，八年後為了錢，他竟然膽大包天地乾了一件幾乎讓自己萬劫不複的大事。

成化十二年（1476年）三月，第二代江川王朱音坄（音yi）薨逝，享年37歲，無嗣，朝廷賜諡曰莊僖。朱音垽的三叔江川恭惠王朱徽煝共有有兩個兒子，分別為：庶長子朱音坄、庶次子鎮國將軍朱音墊。

按照相關制度，江川莊僖王朱音坄無嗣，應當由其弟朱音墊承襲江川王爵。朱音垽作為；兩人的堂兄兼宗主，為此上奏朝廷替朱音墊請封。不出意外，王爵由朱音墊繼承已成定局。

關鍵時刻，朱音墊的嫂子、江川莊僖王妃劉氏跳出來鬧幺蛾子。估計朱音墊兄弟倆的關系不太和諧，故劉氏非常抗拒由小叔子來承襲江川王爵位。想要阻止朱音墊入主王府，唯一的辦法是給丈夫變出一個子嗣來。

武岡古城牆

對掌控了王府的江川莊僖王妃劉氏而言，要動點手腳還是比較容易的。她於親信一合計，決定給世人表演一出真實版的“狸貓換太子”：對外宣稱莊僖王的宮人王氏懷了遺腹子，而後悄咪咪地從外面抱來一個男嬰冒充朱音坄的兒子。

武岡偏僻的地理位置又給她提供了極好的掩護，想要成功只需打通岷王朱音垽的關節就可。在劉氏的銀彈攻勢下，朱音垽很快淪陷，向朝廷謊稱前番奏報有誤，江川王留有遺腹子，請求待其長成而後襲封王爵。

得知大哥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個子嗣來，眼看即將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朱音墊頓時急了眼，立刻向朝廷揭發此事。正所謂關心則亂，就在朝廷讓湖廣方面對此進行調查之時，唯恐再出意外的他，竟擅自出城，意圖赴京告禦狀。

好在湖廣方面的調查報告很快就呈到了禦案之上，鐵證之下，劉氏的陰謀就此破產。明憲宗也很理解朱音墊激動的心情，只是將其訓斥一番就算了事。

“爾既遣人具奏，自合聽候詔旨。顧乃輒逞私忿，擅開門鎖出城欲自赴京。觀爾所為，是不有祖訓，不有國法。本當究治，但念親親，姑從寬宥。自今以後，爾宜深自省悔，謹守禮法，慎於出入。毋蹈前愆，以保祿位。不然成憲具在，朕不敢私。”（《明憲宗實錄》）

成化十六年（1480年）四月，朱音墊如願以償的晉封為江川王。

對岷王朱音垽和江川莊僖王妃劉氏來說，朱音墊的炸毛，無疑讓兩人躲過了一場滔天大禍。皆因二人的所作所為屬於“紊亂宗支”，為絕對不可饒恕的重罪。

明憲宗劇照

就在江川王之爭平息的當年，也就是成化十四年（1478年）十月，韓藩的漢陰王朱偕汪被查實並非恭懷王朱徵鍉（音chi）之子。當年朱徵鍉無嗣，王妃周氏與劉氏如出一轍地抱養異姓小兒偽做恭懷王遺腹子。這一結果惹得明憲宗震怒，漢陰王朱徵鍉被追毀諡號廢為庶人，冒封漢陰王朱偕汪、恭懷王妃周氏及朱徵鍉之母平氏被賜死，暗中協助此事的周氏之父周恂淩遲處死，周氏的母親、兄弟全部處斬。

不知道得知這一消息時，朱音垽和劉氏會不會道一聲僥幸。若讓劉氏“狸貓換太子”的計劃得逞，即便朱音垽乃是親王，地位較漢陰王更高，也更特殊，只怕也難逃削爵之禍。

阿越說

成化十六年（1480年）三月十五日，岷王朱音垽薨逝，在位16年，享年49歲，朝廷賜諡曰順。朱音垽的經歷充分向我們展示了什麼叫為錢所困，堂堂大明親王，為了它竟然連“紊亂宗支”這種查實了至少要到鳳陽高牆一遊的事都敢乾，只能說這位岷王殿下，已經被孔方兄逼迫的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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