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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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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三國,世人常說“魏蜀吳”,而非“吳蜀魏”或“蜀吳魏”。翻開《三國志》也能看到,《魏書》位居首冊,接著是《蜀書》,最後才是《吳書》。這顯然受到了曹魏正統觀的影響。
奇怪的是,曹操生前未曾稱帝,卻位列《魏書》第一;而已經建國稱帝的劉備、孫權,卻在《蜀書》《吳書》中屈居第二。難道,這也是因為曹魏正統觀的影響嗎?
上圖_ 曹操(155年-220年)
一、《三國志》所見正統觀
陳壽作《三國志》時,的確尊魏為正統。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陳壽把蜀漢國號改了。劉備乃至整個蜀漢政權,從未說過他們建立的國家叫做“蜀”。劉備自雲於“建安二十六年”建國,是為“繼承漢室”,故其國號仍為“漢”。
這是劉備集團名義上的正統,但被陳壽給“否決”了。因為他生活在西晉年間,要為當朝統治者考慮。須知,西晉之位得於曹魏,而曹魏之位又得於東漢。因此,如果蜀漢以“漢”為國號,那便分潤了東漢王朝的部分正統。這樣的話,便顯得曹魏得位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曹魏若得位不正,西晉也就“歪”了。
上圖_ 劉備(161年-223年)
無奈之下,陳壽只好改“漢”為“蜀”,甚至用“先主”來代稱“漢昭烈帝”。這是他招致後人攻訐的一個重要“槽點”,翻開《三國志集解》就能看到,不少學者對陳壽此舉都頗有微詞。
金元時期有大儒郝經,先“噴”為敬:“晉平陽侯相陳壽,故漢吏也,漢亡仕晉,作《三國志》,以曹氏繼漢,而不與昭烈,稱之曰蜀,鄙為偏霸僭偽。於是統體不正,大義不明,紊其綱維,故稱號論議,皆失其正。”
除此之外,《三國志》所見體例、稱呼、紀年等細節,皆能看到曹魏政權的正統性。
比如,曹魏皇帝為帝王世紀,但吳蜀皇帝卻只是傳記;又如,三書皆以曹魏年號為標准,劉禪登基後,便以“魏黃初四年”紀年;還有上文提到的稱謂,曹操為魏武帝、曹丕為魏文帝,而後又有明帝、少帝;反觀吳蜀兩國,卻只有先主、後主、吳主、三少主等等。
上圖_ 孫權題跋像
那麼,劉備、孫權分別在《蜀書》《吳書》中位居第二,是否可以理解為:他們要為曹魏正統觀“讓路”呢?
竊以為,這兩件事或許有些小關聯,但並沒有直接因果關系。
理由很簡單,陳壽若真想讓孫劉給曹氏讓位,乾脆合三書為一體,將吳蜀兩國人物統統編入《魏書》裏面算了。到那時,劉備、孫權可為一諸侯,列為傳記;至於他們麾下諸多臣子,便不論地位高低與否,須統統附在各自主公的傳記下。
但陳壽並沒有這麼做,他所著《魏書》《蜀書》《吳書》,乃是獨立成書,彼此之間其實是並列關系。
上圖_ 《三國志》,二十四史之一,是由西晉史學家陳壽所著
二、陳壽的良苦用心
歷史上,《三國志》在成書後的數百年內,一直以《魏志》《蜀志》《吳志》的面目示人。
成書於五代時的《舊唐書》,便將《魏書》與《蜀書》《吳書》分別列入了“正史類”與“編年類”中。這種分法雖然不妥,卻也證明了三家史書的確獨立存在,互不影響。
直到宋真宗鹹平六年(1003年),三書合為《三國志》,才有了後面的《魏書》、《蜀書》以及《吳書》的排列順序。理由也很簡單,曹魏政權畢竟占據中原之土,實力最為強大,還是通過“禪讓”完成嬗代的。
這並非是陳壽的用意。實際上,他的良苦用心,便體現在三書的並列上。
要知道,礙於司馬氏的統治地位,陳壽不得不尊曹魏為正統;但對於曹、劉、孫三家帝王,他仍是采取了統一的編排方式和體例。《先主傳》《吳主傳》雖名為傳記,但其體例與內容,卻是對標《武帝紀》而存在的。
上圖_ 黃巾起義
更加重要的是,劉備、孫權之所以在《蜀書》《吳書》中“屈居”第二,也是為了“服務”陳壽三書並列的邏輯。觀《三國志》敘事,可知它起於黃巾起義,接著是諸侯割據一方、群雄逐鹿中原,而後三分天下,終至西晉一統。
魏、蜀、吳三國,皆是從漢末亂世發家,進而建立國祚。先有曹操,後有曹魏政權;先有劉二牧,後有蜀漢政權;先有孫破虜討逆,後有東吳政權。在陳壽的敘事“大綱”下,魏、蜀、吳三家之正統,皆源自於東漢(見下圖)。
由此可見,若劉備、孫權直接位於《蜀書》《吳書》第一,那蜀、吳兩國的建國道路,便與東漢王朝直接割裂開了。若真如此,豈不恰好證實了蜀、吳兩國得位不正?
上圖_ 在陳壽的敘事“大綱”下,魏、蜀、吳三家
三、劉二牧何以在劉備之前?
三書之中,蜀國比較特殊,需要單獨說明。
眾所周知,曹丕承襲曹操爵位、孫權繼承父兄基業,可唯有劉備與劉璋,是敵對關系。後者對於前者而言,算是“驅除人物”。
什麼是“驅除人物”?
見於《新唐書·陳子昂傳》:“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亂叛逆之人為我驅除,以明天誅。”總之,帝王在建國道路中解決掉的對手,都可以統稱為“驅除人物”。如竇建德之於李淵、陳友諒之於朱元璋。
觀魏吳兩國,袁紹、袁術、呂布等人,是曹魏的“驅除人物”,劉繇、士燮是孫吳的“驅除人物”,他們雖然在《魏書》《吳書》中名列前茅,卻無法高於帝王;反觀劉焉、劉璋父子,身為“驅除人物”,竟然在劉備之上。是以,難免會有人覺得這樣安排不合理。
上圖_ 魏書
盧弼《三國志集解》引《史通·編次篇》曰:“陳勝、項藉見編於高祖之後,隗囂、孫述不列於光武之前,而陳壽《蜀書》首標二牧,次列先主,以繼焉、璋,豈以蜀是偽朝,遂乃不遵恒例?”
那麼,陳壽是故意給劉備“上眼藥”嗎?
顯然不是。上文已經提到,這樣安排可證明蜀漢政權來源的合法性。此外,不妨再看看陳壽在《三國志·劉二牧傳》中的點評:“昔魏豹聞許負之言則納薄姬於室,劉歆見圖讖之文則名字改易,終於不免其身,而慶鍾二主。此則神明不可虛要,天命不可妄冀,必然之驗也。”
這裏提到的典故,名為“慶鐘二主”。秦末大亂,許負為薄姬相面,稱其子(漢文帝劉恒)將來能做皇帝,魏豹聞言,便納薄姬為妾;西漢末年,又有劉歆聽信讖語“劉秀發兵捕不道”,遂更名為劉秀。
上圖_ 東漢光武帝劉秀(公元前5年1月15日-57年3月29日),字文叔
結果,魏豹橫死、劉歆自殺。至於當初那兩條“預言”,雖然成真,卻並沒有應驗在這兩個“冒牌貨”身上。有意思的是,劉焉與他們二人有著相同經歷。
據《三國志·劉焉傳》記載:“侍中廣漢董扶私謂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聞扶言,意更在益州。”
這般看來,陳壽引“慶鐘二主”之典,不僅諷刺了劉焉、劉璋父子“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的醜態,更是暗指“天命”終究歸於蜀漢。所謂“益州天子氣”,即是應驗在了劉備身上。
如此看來,身為西晉臣子的陳壽,能做到這一步,已是他能為故國盡到的最大努力了。
作者:瀛洲海客 校正/編輯:莉莉絲
參考資料:《三國志》《三國志集解》《“<三國志>多回護”說辨析》
文字由歷史大學堂團隊創作,配圖源於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