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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09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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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船挽歌:荷蘭東印度公司與明朝的鼓浪嶼之戰
作為海軍發展史上的超級大殺器,火船自誕生之日起就充滿戲劇張力。不僅塑造出無數類似於赤壁之戰的經典名場面,還總能在逆境中激起相對較弱一方的翻盤渴望。因此,無論成本高低、操作有多麼複雜,都會在不經意間浮現於先民留下的字裏行間。
火船戰術 往往對使用者和環境都有極高要求
然而,火船絕不是包治百病的勝利萬金油,對使用者本身就有很高的技術與經驗要求。例如發生於公元1622年的鼓浪嶼之戰,便是一次非常典型的失敗案例。作為東道主的明軍曾多次嘗試,都沒能傷及荷蘭入侵者分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揚長而去。
17世紀初 荷蘭人正式將自己的大規模船隊派往遠東
早在1621年,荷蘭東印度公司為開拓亞洲市場,聯合英國盟友向遠東地區派遣大規模艦隊。他們將繞過危機四伏的馬六甲海峽,到更北方的閩粵水域尋求壟斷通商機遇。隨後再與爪哇島上的巴達維亞取得聯系,建立起橫跨南洋的三角貿易通道,並力爭把日本市場也納入範疇。當然,這也意味著與多方勢力開戰,甚至要同時面對葡萄牙-明朝聯軍的內外夾攻。
由於隊伍有限 荷蘭人經常需要使用小型的單桅帆船
次年,這支荷蘭-英國艦隊便如期展開經略方案,把冒頭對准珠江口的澳門租借地。奈何由登陸海員與三流雇傭兵組成的隊伍發揮欠佳,在即將踏入城市核心區域的半途中遭迎頭痛擊。盡管沒波及到海面上的船只本身,還是不得不放棄成本高昂的強攻計劃。繼而沿水流向閩南地區靠攏,轉進至被稱為佩斯卡多爾的澎湖列島。由於當地並無強力守衛,荷蘭人便毫不猶豫的將之據為己有,准備將那裏營建為獨霸中國市場的橋頭堡。
早期歐洲人繪制的澎湖列島與台灣島地圖
可能是借鑒先前在廣東沿岸的遭遇,荷蘭人判斷自己的貿然來訪不會受到福建地方當局認可。因而在送走首批渡海而來的談判人員後,便馬不停蹄的決定依靠軍事威懾,用包括封鎖、攔截和恐嚇在內的一切方式逼對岸乖乖就犯。於是,幾度攔截從台灣海峽經過的商船,還遣散續航能力較強的大船去南洋和日本兩地進行偓佺。最後,更是不得不點齊船只登門拜會,希望將漳州作為自己進軍內地市場的敲門磚。
開放月港貿易後 整個九龍江下遊的經濟都活躍起來
與此同時,明朝方面還沉浸在由隆慶開關所帶來繁榮之中。雖然漳州地區的政治地位從來都趕不上泉州與福州,卻意外憑借月港市舶司的建立飽嘗外貿紅利,連帶著托起位置更好的廈門島經濟。以至於在初來乍到的荷蘭人看來,商賈雲集的九龍江下遊就是行省中樞,絲毫不在意真正的決策核心其實遠在福州。加之母邦走的就是貿易立國路線,就更容易對被稱為漳州河的廈門灣地區抱有不切實際幻想。
大量集中廈門的商船 淪為荷蘭人的首選目標
1622年10月18日,由3艘蓋倫帆船和5艘單桅帆船拼湊的艦隊抵達廈門灣。由於半個世紀前的海防改革,本地明軍已放棄最外圍的浯嶼島水寨,致使任何外來者都能堂而皇之的由南側沖入港灣。荷蘭人也敏銳察覺到,自己似乎正身處一片完全不設防的水域。故而放心大膽的將3艘大船都打發去周邊攔截移動目標,只留下5艘火力貧弱的小船執行破壞+封鎖任務。即便如此,她們還是對缺乏武裝的官商形成不對稱優勢,瞬間將60-70艘准備去往呂宋的商船焚毀。
除了廈門本島 明軍在鼓浪嶼 烈嶼和金門都有駐軍
另一方面,明朝官軍對九龍江出海口的防務並非沒有布置。例如原先派駐浯嶼的水寨官兵,便攜眷屬轉移至廈門和鼓浪嶼駐屯。在與之隔水相望的金門島上,同樣有成規模的衛所軍人口,而夾在兩者之間的烈嶼還安排有巡防船基地。但都對突如其來的襲擊缺乏准備。其中,廈門本島雖為眾矢之的,卻早就演變為市舶司的專用錨地。當一小撮荷蘭人因惡劣天氣而被迫踏足陸上,竟數次靠手裏的火槍和佩劍嚇退幾十倍於自身的武裝軍民,直至同伴趕來將他們悉數接走。烈嶼的巡防船隊則索性自動隱身,害怕駕駛鳥船或八槳船一類的戰艦前去增援,進而讓金門島上的兵丁也無法有任何實際作為。這些不利因素相互交織,迫使守軍只能祭出最無奈的選擇--火船。
明朝兵書上的手繪火船插圖
諷刺的是,荷蘭人雖沒有遭到什麼像樣抵抗,卻因不熟悉本地情況而不斷遭受非戰鬥減員。有的人因缺衣少食而生病亡故,也有人在乘坐皮劃艇搜羅補給時死於海難。為了不讓自己在等到增援前就全軍覆沒,他們在11月25日派3艘單桅帆船離開本陣,冒險到鼓浪嶼上的村莊劫掠牲畜。不料附近的明軍已恭候多時,順流放出9艘相互綁定的火船來襲。可惜沒能觸及目標,全都在漂浮狀態下燃燒殆盡。
弗朗機是唯一給荷蘭人留下印象的明軍武器
此後,大約50名荷蘭水兵登上鼓浪嶼,卻恐怖的發現自己竟身陷重圍。當地駐軍並不准備輕易放棄村莊,轉而聚集起千人在將入口處堵的水泄不通。他們還利用手裏 9門佛朗基炮不斷射擊,並出動4艘殘存的水師戰船到岸邊強化防禦。一時間還真發揮出不俗效果,將對手死死摁在原地達三天時間。直到有2艘蓋倫帆船在28日再臨港灣,才用紅衣大炮的壓倒性火力替受困者解圍。守島部隊只能拖著殘存的弗朗機離開村舍,任由對方將來不及開走的戰艦燒毀。
緊挨著廈門的鼓浪嶼 成為兩軍激烈交火的地方
11月29日,得到增援的荷蘭艦隊移動位置,行駛到鼓浪嶼的另一側尋覓打擊目標。在輕松用艦炮摧毀1艘明軍戰場後,又發現對方在岸邊准備好2艘尚未釋放的火船。但攝於水面艦艇的壓制火力太猛,已經沒有人敢冒險操作她們下水。入侵者便抓住機會,在次日派遣37名火槍手登陸突襲,還追著潰逃的水寨軍戶們抵達堡壘門口。盡管後者奮力向外猛沖,卻架不住震撼力極大的步槍齊射,只能在高牆背後看著火船遭付之一炬。許多來不及轉移的物資被搜羅乾淨,其中不乏豬、羊和母雞這類寶貴的蛋白質來源。
大型蓋倫帆船的加入 讓荷蘭人徹底握住火力優勢
最後到12月3日,入侵艦隊准備返回澎湖休整,又在距離不遠的塔仔山下遭2艘火船反擊。其中1艘還險些命中,讓自詡為海洋新主的荷蘭人都下出一身冷汗。然而,這已經是整個廈門灣明軍的最後掙紮。他們自始至終都不敢集結更大規模的水陸軍迎戰,反而坐視對手臨行前到鼓浪嶼補充淡水,再頭也不回的向著海峽對岸開去。
荷蘭的海軍優勢 讓明軍從未想過要主動禦敵
在這場持續約47天的鼓浪嶼之戰中,明朝水師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船隊的差距可謂是一覽無餘。因為根據親身經歷者的回憶,守軍的戰艦往往比入侵者的單桅帆船要高大。更不用提數量層面的絕對優勢,以及對主場環境的熟悉程度。但除退無可退的分隊外,餘下各島的友軍幾乎都在追求純粹自保。所以才會十分消極的釋放火船,而不是想更多辦法予以回應。
火船的神奇效果 更容易在小說裏找到
可惜,火船往往需要嚴苛的使用條件,才能發揮出《三國演義》橋段中的輝煌效果。通常而言,就是找缺乏周旋空間的水域釋放,而且載台本身的機動性不能弱於目標單位。最好還有勇敢者負責一路把控,直至最後階段才從容離開。顯然,上述要求很難被明朝官軍做到,也就怪不得自己的表現被外人和後來者給無情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