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一生最大的悲劇：他已來到戰國，而大家還活在春秋

作者:慢步史書

本文選自本人喜馬拉雅音頻VIP專欄《妙語連珠論英雄》之《複仇的男神：烈丈夫伍子胥》（六）

上期音頻課，我們說到伍子胥所擁有的多項全能，以及他如何幫助東海小邦吳國迅速崛起，從而擊敗了傳統強國楚國，並為了報仇而倒行逆施，竟挖開了仇人楚平王的墳墓，留下了極具爭議性的三百鞭，但不管怎麼說，伍子胥總算是了結了這段糾纏了他前半生的仇怨。今天我們就來講講他後半生的恩怨情仇，伍子胥的後半生更加悲劇，因為前半生他的敵人只有楚國的昏君奸臣，而後半生他的敵人卻是所有人，因為所有人都還活在春秋時代，他卻已經來到戰國，具有了戰國人的戰略思維。你也許會問，擁有超越時代的思想，這不是很酷的事兒嗎？不，這一點兒都不酷，更是他一生最大的悲劇。具體原因請聽我慢慢給你講。

當初，吳軍在楚國鬧了個天翻地覆後，見楚人漸漸緩過勁兒來，又有秦國外援支持，伍子胥和吳王闔閭便見好就收，撤兵退回到吳國。之後，南中國進入了一段長達十年的相對和平期。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死亡打破了這種寧靜，南中國大地再次陷入了紛飛的戰火之中，而失去了孫武這個老司機後，吳國與伍子胥的命運也就成了一輛失控的列車，朝著懸崖的方向轟隆隆開去。

原來，吳國有一個叫越國的鄰居，地方就在今天浙江、福建一帶，首都則在今天的紹興。越人大概與吳人同源，不僅風俗相似，且都是斷發文身，但文化更為弱後，號稱徒跣不履，意思說連鞋也沒有，這叫光腳不怕穿鞋的。所以它沒事兒總在吳國出征時在後方騷擾挑釁，不斷在挨揍的邊緣試探，而就在這時，欠揍的越王允常死了，吳王闔閭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於是不顧伍子胥勸阻，引軍南下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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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閭這樣做，很不好。春秋時代仍遵古禮，趁喪而伐，這就違反了時代精神的底線，至少在當時，這是一種被正人君子所鄙視的行為。

更讓人鄙視的是，吳王闔閭不僅乘人之危，而且還沒打贏。原來，新即位的越王勾踐居然比他更無恥更沒節操，竟派了大批敢死隊跑到吳軍陣前表演自殺。如此變態，真是太毀三觀了，吳軍近十年沒怎麼打仗，一上來就碰到這種慘絕人寰的血腥場面，頓時淩亂了，就好像中了《王者榮耀》遊戲裏眩暈技能一樣，進入呆滯模式。越王勾踐抓住機會揮軍掩殺，吳軍頓時大敗，吳王闔閭也在敗逃過程中被越人砍掉一個腳趾，傷口感染而死。

臨死之前，吳王闔閭將伍子胥封為相國，並將兒子夫差托孤給伍子胥，要他們為自己報仇，乾掉那個下三濫的勾踐！夫差和伍子胥哭著點頭應允。從此，伍子胥又陷入了一個恩怨情仇的輪回之中，他乾脆連家都不回了，天天都泡在太湖上造船練兵，廢寢忘食，每天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勵志報仇；而夫差更有意思，他派了個人每天站在他房間門口提醒他：夫差，你忘了越王殺你爹嗎？夫差就大聲嚎：不敢忘，不敢忘啊！就這樣堅持了三年，天天回答同樣的話，他也不覺得煩。

結果夫差不煩，勾踐倒覺得煩了，他覺得與其被賊惦記著，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於是大舉興兵攻打吳國，結果在太湖上一場大戰，勾踐幾乎全軍覆沒，只得帶著最後五千甲士退守會稽山，勉強撐住這最後一口氣。

伍子胥趁勝追擊，率十萬大軍將會稽山團團圍住，一口氣也不留給他。

事已至此，越國基本上算是玩完兒了，這本是一次場完美的軍事勝利，吳王闔閭的大仇眼看得報，越國突然在隱秘戰線上開始發威了。

原來，越國大臣範蠡乃越國情報工作的總負責人，他不僅擁有強大的情報網，而且從老師計然那裏學來了神奇的相面術，他一眼就看出，吳國的太宰也就是內務部長伯嚭是個貪財好色、專功擅權的奸佞，於是讓勾踐派人給伯嚭又是送錢，又是送美女，大出血本，糖衣炮彈，是一個接一個。

我們前面就提過了，伯嚭也是楚國的亡臣，與伍子胥是老鄉，且兩人都與楚國有滅族血仇，本是同病相憐的好友。但伍子胥萬萬沒想到，伯嚭輕易的就被勾踐與範蠡收買了。伯嚭一則貪戀財色，二則妒忌伍子胥賢能，三則也覺得沒必要對越國斬盡殺絕，留著繼續榨錢豈不更妙？於是，伯嚭找到吳王夫差，說服夫差放過勾踐，允許越國投降成為吳的附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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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伍子胥身為一個複仇者與諜戰大師，當然很清楚勾踐與範蠡的把戲，所以力勸夫差殺掉勾踐為父報仇，並滅掉越國以絕後患。

但是吳王夫差有自己的想法。比起為父報仇，他更想要沖出江淮，走向華夏，進軍中原市場，與齊晉爭霸天下。越國小國，收服即可，若逼得越王狗急跳牆，殺光美女，燒毀國庫，豈不可惜？而且吳軍也將在對方的拼死反擊下付出代價，耗費時日。這對今後的稱霸戰爭並無好處，對自己的霸主美名也有損。

伍子胥卻認為夫差的想法相當可笑，楚國與越國都是吳國的百年死敵，二者雖敗但實力猶存，吳國不先把這兩個近在肘腋的禍患徹底搞定，卻遠去中原爭霸，這不是瞎胡鬧嗎？可惜夫差貪愛虛名，偏偏就是不聽，還不以為然的大笑說，如果滅了越國，將來寡人搞軍事演習，誰當觀眾？

由此可見，在這春秋戰國之交，伍子胥已領先時代，來到以兼並為主旋律的戰國；而身為周室後裔的夫差還活在春秋，活在傳統的爭霸思維裏。春秋時代傳統的爭霸戰爭，大多只求服從，不求占領，很少以徹底消滅對方為目的。孔夫子也主張“興滅國，繼絕世。”認為這是一種大德。所以伍子胥是悲哀的，他還活在春秋，卻擁有戰國的思想，這看起來很酷，其實只是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哀。所以他費盡唇舌，不但未能說動夫差，反而使夫差與他之間產生了巨大的裂痕，伍子胥只得一聲長歎：“越十年生聚，再加以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後，吳國的宮殿就要變成沼澤了！”

雖然吳王夫與伯嚭等人都將伍子胥這話當作瘋言笑語，不值一駁。但後來的歷史證明，伍子胥的預言精准無比，堪稱先知。公元前494年，吳國打敗了越國，能滅它卻不滅；結果剛好二十年後，公元前475年，越國卻一點也不客氣的直接把吳國給滅了。這是東周歷史上第一個被兼並的一流大國，也是一個重大的標志性歷史事件，雖然史學界通常將“三家分晉”作為春秋、戰國間的歷史分界點，但閑樂生我個人認為，公元前475年，也就是越滅吳之年，才是最適當的劃分時代的一年。

好了，感謝你收聽本期音頻課。今天我們講了伍子胥被時代所撕裂的悲催遭遇。總之，作為一個先知先覺者，伍子胥被這個時代給拋棄了。當時，南方的越國向吳國俯首稱臣，越王勾踐親自在吳國忠心為奴；而北方的陳國、魯國與宋國也陸續被吳國打服了；至少從表面上看，吳國的國勢如日中天，稱霸天下指日可待，只有那個嘮嘮叨叨的伍子胥，每天對領導的決策妄加詆毀，還大肆散布亡國論調，一點都不和諧，自然沒有人會喜歡他，就連廣大吳軍將士都覺得伍子胥太杞人憂天，太會作了。而下一期，伍子胥這位最強特工頭目，將悲慘的死在美女間諜西施的手上。英雄的一生，竟然如此落幕，實在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