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7歲小夥跳河救人犧牲後，被救者漠然離去：關我什麼事

作者:武成歷史

“歉也道了。錢也賠了。要磕頭我們也磕了。我們這下能走了吧？”

2012年7月10日，這天是勇救三名落水者英雄鄧錦傑的“頭七”，也是靈堂設立的最後一天。

七天裏家屬堅持不下葬，就是想等當日被救起卻“逃”走的一家三口，親自來到鄧錦傑的靈前，說一聲抱歉，道一聲感謝救命之恩。

可鄧家人怎麼也想不到，直到第七天的深夜，這三人才在警察的帶領下踏入靈堂，而敷衍的祭拜後，三人扔下一筆錢，竟然想再次一走了之，甚至再一次說出狼心狗肺的話。

如果鄧錦傑在世，會不會後悔救三人尚且不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一家三口還不如狗。

鄧錦傑，湖南婁底人士，家住茶園鎮塘群村。

從小雖學習成績不好，但為人善良，待人真誠，最大的愛好就是養狗，因此17歲高中畢業後，他選擇了訓狗師這份職業。

這是一個相當冷門的職業，要做的就是幫助一些天性過強的寵物犬融入人類社會。

拿現在有名的“雪地三傻”哈士奇、薩摩耶、阿拉斯加來說，他們外表俊俏，思想簡單，時而帥氣時而“蠢萌”，反差多變的特點受到了國內寵物市場的大力追捧。

但有一點卻讓無數狗主人頭疼不已，原產於西伯利亞寒帶的它們，在當地是被作為雪橇犬使用，因此，在基因深處，它們留下了活潑、愛動的習性，而生活在城市中，運動量減少，它們往往會因精力旺盛，做出“拆家”的舉動。

訓狗師要做的，就是幫助這些狗狗建立正確、良好的運動習慣，讓他們習慣被主人多遛而不是在家裏發泄精力。

十年來，鄧錦傑就像是“寵物學校”的老師，終日與狗相伴，迎接不同的狗狗，了解它們的習性，幫助它們更加親人，然後，親手把它們還回主人身邊。

不止品種名貴的寵物狗，鄧錦傑自己也會收養一些親人的流浪狗，收養期間，他會給它們洗澡、治病，幫助它們建立完整的社會性後，再為它們找一個合適的主人，讓它們永遠告別流浪生活。

正因他的悉心照料，不少狗狗都表現出了“背主”的傾向，咬著鄧錦傑的褲腿不回家，成為十有八九的常事。

雖然這樣的場面極為尷尬，但鄧錦傑心裏卻渴望出現這樣的場景，畢竟狗狗的依戀不會說謊，單純的它們對他的念念不舍是最佳的報答，也正是這份工作，讓鄧錦傑確信，真誠地對待每一樣事物，都會得來衷心的回報。

他曾在社交網絡平台上發過這樣的自白：“不慕繁華，不必雕琢。對人樸實，做事踏實，懂得取舍，學會付出。”

可鄧錦傑不知道的是，對待純潔的狗方可如此，複雜的人，不一定會給予他真心的回報。

2012年7月3日，鄧錦傑帶著兩只邊牧在孫水河邊的公園玩耍，卻聽見河邊有人突然在喊：“有人掉水裏了！”

不等鄧錦傑做出反應，兩只機敏的邊牧就發覺河邊聚集人群的異常，一邊狂吠，一邊沖向河邊。

由於人太多，兩只邊牧被隔在了人群之外，只能焦急地甩著尾巴。

這個時候，鄧錦傑也跑到河邊，他一邊誇贊兩只機敏的邊牧，一邊安撫它們為它們系上狗繩。

忙完這一切，他才趕緊帶著兩只邊牧去人少的地方觀察情況。

走到人群之外，鄧錦傑清晰地看到最少有三只手在水面揮舞，眼看事態急切，他把兩只邊牧系到附近的樹上，縱身翻越河邊的護欄，在河堤上助跑幾下，一個猛子紮到水裏。

鄧錦傑不假思索的反應激勵了人群，有兩個人開始學著鄧錦傑的樣子，跳到河裏救人。

時值七月，湖南多雨，本來城市中不怎麼充盈的小河，得到了雨水的幫助後，變得深不見底。

好在鄧錦傑水性不錯，幾個呼吸間就遊到了落水者的身旁，可還沒來得及看清，本能揮舞的手臂就摸到了鄧錦傑，慌亂之間，手牢牢抓住了鄧錦傑還在遊動的手臂，鄧錦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嗆了好幾口水。

另外跳入水中的兩人及時趕到，和鄧錦傑一起將人拖到岸邊，不等休息，鄧錦傑一個回身再次向溺水的人遊去。

情況危急，鄧錦傑沒有考慮什麼體力的問題，只想著抓緊時間把所有人救上來，好在這個時候，人群也反應過來，不少人翻越護欄，接手被救上岸的人，解放了另外兩名救人者。

第二個人是一名成年男性，力氣更大，鄧錦傑抓住他時，他反過來死死抱住了鄧錦傑的脖子，差點兩人都沉入水底，再一次被別人解圍，鄧錦傑才得以解脫。

在水面大口喘著粗氣，鄧錦傑攔下准備離開的一人，他剛剛看到最後一名落水者已經在水裏失去了意識，他讓人准備接應，自己則快速說完話後潛入水底，尋找被河水帶走的另一人。

一小會功夫，最後一名失去意識的落水者就被推出了水面，接應的人趕緊接過，拼命向岸邊遊去。

就在岸上所有人為落水者都被救上來歡呼的時候，有人突然發現，最先跳入河中的鄧錦傑並沒有跟著一起遊回岸邊！

另外兩名救人英雄不顧體力透支，再一次跳入河中，在水中搜尋半晌未果。

此時三名落水者已經全部蘇醒，他們本是在公園遊玩的一家三口，因為孩子吵鬧著要去河邊玩，於是翻過欄杆下到河堤上玩水，不慎滑倒後，一連串地掉入河水中。

發覺自己闖了大禍後，一家三口一改方才剛被就上來時的驚魂未定，原本汙穢不堪的咒天罵地也收了起來，如此低調不是因為愧疚不安，而是打算趁著所有人在為鄧錦傑擔心的時候，抓緊離開現場，生怕走的晚了擔上背負人命的罪責。

人群中有人察覺到了他們的異樣，問道：“你們准備上哪？”

三人心虛，默不作聲就要扒開人群離開“是非之地”，仿佛剛剛被救上來的不是他們。

有人看出這三個人怕擔責任准備溜走，義憤填膺，上前指著三人的鼻子吼道：“你們救命恩人還沒上來！你們就這麼走了？”

三個人眼見人越聚越多，也不敢回應，趕緊坐上停在路旁的車上，發動車子，准備逃離。

有人實在看不下去，攔著車子，阻止三人的離去。

雙方僵持了半晌，車子裏女人終於打開了車玻璃，對著窗外不停追問的人群，極不耐煩地吼出一句：“關我屁事啊！”

惡語勝過冬月寒，盛夏之夜，女人的話就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了下來，所有人從頭到腳不自覺生出徹骨的冷意，人心之冷漠、陰暗讓所有人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這一家三口，也趁著所有人愣神的功夫，毫不猶豫地揚長而去。

隨後110警察到達現場，了解了情況後，第一時間展開了對鄧錦傑的搜尋。

隨著救援工作的展開，“救人者溺水生死不明，被救的一家三口竟選擇離開”的話題經由記者報道在網絡上流傳開來。

“無恥”、“令人寒心”、“這個社會怎麼了”……這或許是一場全民參與的反思、批判大會，但對於當晚接到電話的鄧錦傑姐姐鄧秋瓊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我正在棉紡廠上夜班，突然接到電話說我弟弟去河裏救人，現在找不到了，讓我趕緊去一趟。”

鄧秋瓊來到現場，看到兩只苦等弟弟的狗後，忍不住放聲大哭，那時，已經距離鄧錦傑失蹤大概過去了一兩個小時，搜救人員告訴她“做好心裏准備”。

“當時現場還有沒有走的人，他們告訴我，救上的三個人轉身就走了，都不管我弟弟的死活。他們太沒良心了，我想著都覺得寒心啊！”

當晚，鄧錦傑遺體在河流下遊被打撈上岸，由於溺水時間過長，鄧錦傑被宣告死亡。

7月4日，“鄧錦傑救人”一事開始在全國範圍內發酵，怒不可遏的網民除了聲討被救的一家三口，同時建議婁底市政府妥善處理鄧錦傑身後事，不能讓“見義勇為”成為一件寒心的事。

當天，事件發生所在地婁星區開啟了“見義勇為”追認程序。

晚7時左右，婁底市宣傳部長伍美華帶著市委書記龔武生的委托，以及婁星區公安局局長林明清、區宣傳部長顏新和來到殯儀館悼念鄧錦傑，慰問其家屬。

鄧錦傑父母身體不好，聽聞消息後，過於悲痛以至臥病在床，鄧錦傑的後事只能由鄧秋瓊一手操辦。

“我倒下了，誰來送弟弟？”面對親人，鄧秋瓊只能強撐著堅強，但當領導們問及還需要什麼幫助時，鄧秋瓊再次忍不住地哭訴：“我在想我弟弟到底值不值，一命換三命，就這麼走了，我現在只希望他們能出來，來這裏給我弟弟上個香，道個歉。”

“我們不要求他們賠什麼，只想要個公道，只想問個清楚，為什麼就那麼走了，哪怕打個120，我們也不怪他們！”

鄧秋瓊泣不成聲，在場的人聽得也是心如刀絞，恨不能立刻把那一家三口揪出來問個明白：到底為什麼？

宴建偉，鄧錦傑生前的老板，也是鄧錦傑最好的兄弟，知曉鄧錦傑救人溺亡後，他一直說服自己那一家人只是無辜的，但眾目睽睽下，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戶冷漠到骨子裏的家庭。

宴建偉最終也選擇找到那戶人家問個明白，他拿出一萬塊錢，並組織寵物圈的朋友一同參與，一起捐款，懸賞尋人。

因為社會影響過重，警方聯合當地村委、鎮委、區委，開啟多方聯合調查，希望找到被救家庭，還原事件真相。可這一家三口像是躲起來一樣，一直不曾出現。

7月5日、7月6日，20名貼吧網友、近百名來自湖南省各地的養狗愛好者、近千婁底市民接連自發前往殯儀館吊唁鄧錦傑。

“一路走好”，這是鄧家人聽到的最多的話，越來越多人知曉鄧錦傑的事跡，越來越多的人發自內心地敬佩鄧錦傑，可鄧家人卻只能得到片刻的溫暖，心還是止不住的寒冷。

該來的人始終沒有露面，鄧錦傑的死始終換不來一個說法，他怎麼走好？

7月10日，鄧錦傑的“頭七”，如果這一天那一家三口還沒有出現，為了鄧錦傑“入土為安”，鄧家人將不再堅持擺設靈堂。

這一天，鄧家人一直死死地盯著靈堂的門口，希望被救的一家三口能上門為鄧錦傑上一炷香，道一聲謝，既告慰鄧錦傑的在天之靈，又安撫他們不斷冰冷的心。

可直到夜色深沉，賓客散盡，家屬還是沒有等來最應該來的三個人。

晚上10點45分，鄧家人麻木地收拾著靈堂，准備明日將鄧錦傑下葬時，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帶著三個人走進靈堂。

三個人看上去明顯是一家人，生面孔，加上警察，讓鄧家人不得不懷疑，這就是他們一直要找的人。

警察驗證了他們的想法。經過幾天的尋找，警方找到了當日被救的三口之家。

但由於鄧錦傑一事不涉及法律層面，只涉及公序良俗，警方不能強迫三口之家吊唁鄧錦傑，經過幾天的思想工作，警方剛剛說服了他們。

在警察的帶領下，三個人沖著鄧錦傑的遺像鞠躬、上香，最後在警察的提醒下，三人又不情不願地磕了一遍頭。

流程走完，一人走到鄧秋瓊身邊，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並遞上了信封包裹的慰問金。

對於其他詢問，三人置若罔聞，只是走到警察的邊上，問自己做完了所有事情，是否可以離開。

在鄧錦傑的靈前，三口之家一如既往沒有改變一絲冷漠，問出了媲美“關我屁事”的寒心之言。

警察一面安慰情緒失控的鄧家人，一面擺手讓三口之家自行離去。

一出殯儀館的大門，三人就被蜂擁而至的媒體包圍，這一次他們不複囂張，在問及為什麼溜走時，其中的成年男性說：“當時不知道救人者遇險。”

無恥之尤，令人難言。

這兩年大火的法學教授羅翔在公開場合演講時，說過一句頗有見地地說：“如果一個人標榜自己遵紀守法，這個人完全有可能是人渣。”

巧合的是，在中學的課本上，有一句雷同的話：“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標准。”

我們沒辦法用法律懲治道德上有失的人，這是法律的局限性，但如果因此肆無忌憚刷新做人的標准，那麼不堪為人。

雖然法律的制裁始終沒有來，但人間正道，滄桑卻不孤獨。

7月11日，婁底市委書記龔武生攜市領導班子至鄧錦傑家中，遺像前鞠躬悼念，並慰問叮囑鄧錦傑父母注意身體，附以兩萬元慰問金。

7月12日，珠海鴻帆控股集團與婁底鴻帆鋁業有限公司派工作人員看望鄧錦傑父母，表達對英雄的敬意，並附上30萬慰問金。

“君子論跡不論心”，法律有局限性，但政府、企業齊擔當，社會向英雄表達了應有的敬意，讓原本朦朧在鄧錦傑之死上的冷漠散去一些。

以上種種，人之複雜，難以言明，謹以福建永定城隍廟的對聯作結：“為惡必滅，為惡不滅，祖宗有餘德，德盡則滅；為善必昌，為善不昌，祖宗有餘殃，殃盡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