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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3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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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廬茆坪村。青山,碧水,長橋。
攝影/韓陽-風物君語-「謝邀。人在畫里,剛到桐廬,春暖花開」
春江水暖,去往桐廬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乘一葉輕舟。
地處杭州的西南部,桐廬堪稱是「天堂」的後花園。無論是如吳均所言,溯富春江而上,「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還是像孟浩然一樣,日暮在嚴州舊府(今建德梅城)經停,「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桐廬,都恰好在這一江春水的中點。
▲ 桐廬,富春江上飄蕩的木舟。
圖/圖蟲·創意
如若行舟至城中,整個桐廬又被江水劃做兩面——北面大多是煙火氣十足的老城,南邊則是高樓林立現代感十足的新區,再畫兩三筆跨江大橋繫著兩岸,當地人簡略地叫他們富春江「一橋」、「二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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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廬新區,富春江邊高樓林立。
圖/圖蟲·創意
這也恰似桐廬這座城市本身的氣質,她自古以來就有清麗山水、小橋人家的江南韻味,從南北朝到清代,有千餘位詩人來過此處,留下了3000多首詩詞;她同樣也具有年輕的活力,有新興的產業、精緻的民宿,更是「三通一達」的根據地,是「中國民營快遞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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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廬合嶺村,據傳為黃公望《富春大嶺圖》之實景地。
攝影/韓陽
她是畫中跑出來的,一落地,卻又在春風裡湧現出了勃勃生機。
生活在畫里是種怎樣的體驗?
所謂「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浙江的水往往都依託著山。
山是「蹙眉」小山。坐落在分水江與富春江交匯之處的桐君山,春日裡宛如一枚系在玉帶上的翡翠扣子。林間老樹吐出新芽,顯露出層次分明的深黛、翠綠、淺碧,蓊蓊鬱郁,分明是一幅寫意的水墨畫。向山頂望去,桐君祠、四望亭、江天極目閣都半掩著臉,白塔也只剩個尖尖。
▲ 桐廬富春江與分水河交匯之處,桐君山在一片霧靄中連綿起伏。
攝影/方托馬斯
若以富春江為軸,江北連綿的群山大多屬於天目山脈,一直可延展至安徽境內;江南則是為龍門山脈,其主峰上的觀音尖,海拔1246米,為桐廬境內之最高峰。山峰四面被五道深谷簇擁,山頂常年雲霧纏繞,因而「觀音蓮台」下的一片區域,也被稱作「白雲源」,仿佛是山水之間的留白。
▲ 富春江小三峽風光。
圖/圖蟲·創意
水如「眼波」柔情。所謂「錢塘江盡到桐廬,水碧山青畫不如」,錢塘江從浙、皖、贛交界處的群山間發源,流到建德的梅城古鎮方稱「富春江」,而從梅城至桐廬的七里瀧,一路奇山異水,有號稱「富春江小三峽」的烏龍峽、子胥峽、葫蘆峽,雖無長江三峽之險峻,卻別有一番桃花源式的夢幻。
▲ 富春江小三峽,民居沿江而築。
圖/圖蟲·創意
兩岸青山相對,富春江數千年如一日地流過。行舟江上,遠眺是「風煙俱凈,天山共色」,一派天地清明;近看是「水皆縹碧,千丈見底」,至今清澈如故;江水時而「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叫人驚心動魄;時而「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又是僻靜幽深。
流水過處,在地下形成了奇幻瑰麗的喀斯特洞穴,「狀若雲霞錦綺」的瑤琳仙境,從古代就開始被人探索,石壁上還留著"隋開皇十八"、"唐貞觀十七年"的字跡;地表水匯集入開口朝天的垂雲洞裡,恍如河水天降, 形成了岩溶地下暗河——垂雲通天河。
▲ 圖1 似錦若霞,如夢如幻的瑤琳仙境。
圖/VCG; 圖2 靜水深流的垂雲通天河。圖/匯圖網
而在地上,則逐漸誕生了人家。桐廬城依水而建,水網延伸至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民居。
桐廬的深澳古村,在近千年的時間裡建成了一套獨立的供水系統,包含坎兒井、水塘、暗渠和明溝。全村有17口坎兒井,12個水塘,水自長800米的暗渠引入村中,再由各家各戶門前的明溝排出。為方便取水,每隔一定距離就開一個水埠,由於水埠比較深,當地人稱之為「澳」,「深澳」之名由此而來。
▲ 圖1 深澳古村。攝影/韓陽;圖2 古村中的水埠。
圖/圖蟲·創意
村中的屋舍同樣匠心獨具,大多是四合式的院子,院中上開「四水歸堂」的天井,每逢雨至,天井裡蓄積的雨水流入門前水溝,同時帶走生活污水,最多的院落甚至有七口天井。而梁棹窗欞間,則雕滿了吉祥花卉、神仙瑞獸、水滸好漢、三國故事……歷經數百年風雨依然神采飛揚。
▲ 深澳古村,村中街道多由鵝卵石鋪成。
攝影/韓陽
碧水、青山、村落,構成了桐廬的這幅「富春山居圖」,而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則紛紛在這裡蓋下他們的「精神印章」。
為什麼「隱士們」都愛跑去桐廬?
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
——吳均《與朱元思書》
桐廬地處浙江西部,在宋元以前還算是「蠻荒之地」,且在古代屬睦州(後改嚴州)轄區,離繁華熱鬧的「天堂」杭州一帶還有些距離,遠離塵世的好山好水總是能讓人洗凈鉛華,沉靜下來的。
因此,桐廬的秀麗風光和地理位置,先天賦予了她隱逸的氣質。
▲ 群山中的桐廬合嶺村(為《嚮往的生活》第二季拍攝地)。
攝影/韓陽
最先到來,同樣也是影響最深遠的「隱者」,是東漢時期的嚴子陵。《後漢書》里說這位「少有高名」的天子同窗,幾次拒絕了光武帝劉秀的邀請,披著羊裘,隱姓埋名來到富春江邊垂釣,所謂「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安安心心地在桐廬縱情山水,後人就把他釣魚的地方叫做「嚴陵瀨」。
▲ 嚴子陵釣台。
攝影/吳學文
此後,桐廬的奇山異水以及嚴子陵的隱士風流,吸引了無數來客——晉人南渡,以「山水詩」著稱的謝靈運自然不會錯過這片風水寶地;到唐代,這裡同樣是「唐詩之路」中的一站,相傳詩仙李白就曾到訪嚴陵瀨,喝著隔壁建德嚴冬關產的「五加皮」酒,吃著富春江的「子陵魚」,醉眠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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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江邊,嚴子陵釣台憑弔處。
圖/圖蟲·創意
而桐廬的「頭號粉絲」,當屬貶官至此的范仲淹。「使君無一事,心共白雲空」,山水的魅力,使得這位「心憂天下」的文正公也暫時忘卻了煩惱,他一連為桐廬寫出了十首絕句,欣喜地稱之為「瀟洒桐廬郡」。
他也毫不掩飾對嚴子陵的崇敬,不僅為其修築了祠堂,還稱讚道:「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甚至給老友晏殊寄去了一封信,上有八個字「唯恐逢恩,一日移去」——就怕皇上恩賜我回去做官,不能呆在桐廬了。
▲ 嚴子陵釣台碑園,其中有古今諸多名家的「打卡」痕跡。
圖/圖蟲·創意
除了追求隱逸的文人們,桐廬還吸引了各個時期遷居而來的移民。他們通常以家族為單位,一村一姓,大多是為了躲避戰亂,舉族搬遷至此。以桐廬的江南古村落群為代表,除了之前提過的深澳,還包括徐畈、環溪、荻浦、青源四村。
▲ 江南鎮荻浦村。
攝影/韓陽
這些村落分布在應家溪西岸。深澳、荻蒲在歷史上統稱「深浦」,為申屠氏在南宋後定居桐廬,逐漸發展而成;徐畈村為金華徐偃王在南宋時遷居於此,為申屠氏姻親,至今主要居民為徐姓和申屠姓。環溪村則為明代洪武年間,大儒周敦頤十世孫周廉溪率族人遷居於此,世代繁衍而成,故村中多為周姓。
▲ 荻浦村古戲台雛形建於南宋,後來元明兩代都有重修,最有名的一次重修,是由明代正統年間的禮部尚書姚夔捐資修建。
攝影/韓陽
而在桐廬的諸多丘陵中,還藏著浙西北唯一的少數民族鄉,莪(é)山畲族鄉,為清光緒元年(公元1875年)由溫州的文成、青田一帶畲民遷入。他們將房屋修築在雲遮霧繞的山上,自稱「山哈」(意為居住在山裡的客人),畲族人向山中探索形成的秘道,則被稱作「山哈古道」。
桐廬幫,「三通一達」的快遞江湖
儘管坐擁著無限風光,桐廬的青山秀水同樣對她的發展造成了阻礙。
地處在浙西中低山丘陵區,桐廬中部狹小的河谷平原,被圍困在錯落的山地丘陵間,更有密布的水網縱橫切割,交通頗為不便。而稀缺的土地資源、「厥田惟下下」的耕作環境,同樣敦促著桐廬人走出去。
▲ 桐廬分水江大橋。
圖/圖蟲·創意
自改革開放以來,生於山水間的桐廬人,就開始走出大山,到外面去討生活。他們有的下海做點小本生意,有的連本錢也沒有,只能進廠打工。由於從1960年起,桐廬就隸屬杭州市,相隔不遠的省會杭州成為了他們的第一選擇。
▲ 高速與高鐵浙江桐廬段,交叉著延伸向遠方。
圖/VCG
1993年,桐廬的聶騰飛、陳小英兩夫妻,和同在杭州一家印染廠里打工的淳安人詹際盛,從廠里辭職,合夥辦了一家專門「替人跑腿」的公司,名叫「盛彤」(申通的前身),通過坐綠皮車這種原始方式,在杭州與上海間來回奔波,運送快件,賺取「跑腿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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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申通運輸車。
圖/VCG
由於思路清奇,這幾個年輕人迅速占據了杭州的市場,而像大多數重視「宗族關係」的浙江人一樣,他們在賺到錢後不斷從老家桐廬拉著親朋好友,一同創業,推出了在當時還頗為新穎的「加盟制」,短短十年內,就在全國各省市鋪設了600多個一級加盟商和2000多個二級加盟商。
▲ 圖1 北京,申通集散中心,工人正在卸載包裹;圖2 鄭州航空港區,申通快遞鄭州分揀中心,350台機器人「小黃人」正在進行工作前的例行調試。
圖/VCG
在這些老鄉中,有後來韻達的創始人,桐廬夏塘村的聶騰雲(聶騰飛弟);1998年聶騰飛意外離世後,申通則由其妻子,來自隔壁子胥村的陳小英接手;圓通的董事長喻渭蛟,來自靠近桐廬縣城的喻家村;相對偏僻的天井嶺,則是中通董事長賴梅松的老家。這些人,被統稱為「桐廬快遞幫」。
▲ 中通快遞車。
圖/VCG
20年後,「三通一達」已在中國快遞行業業務量前5名的公司里占據四席,並分別在2016年10月到2017年1月間上市。桐廬這座山明水秀的「小縣城」,則被稱作「中國民營快遞之鄉」,構成了「三通一達」相愛相殺的快遞江湖。
▲ 當代「富春山居圖」。
圖/VCG
到今天,曾經因地理而交通不便的桐廬,已然憑藉快遞成為了「通達之城」。走出去的人在外創造奇蹟,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而隨著民宿產業的興旺,桐廬本地的風景,也成為這座小城獨特的經濟優勢。
▲ 桐廬縣富春江鎮蟹坑口村青龍塢流雲鄉墅民宿。
攝影/方托馬斯
在江南鎮的古村落里,老房子被設計師改造成畫風獨特的民宿,荻浦村的牛欄也開成了咖啡館;橫村鎮的陽山畈村,每年春天都舉辦「桐廬山花節」,吸引著大波的遊客;在莪山畲族鄉,600米的高山上,白雲深處還有先鋒書店……
▲桐廬縣富春江鎮蟹坑口村青龍塢書店。
攝影/方托馬斯
桐廬完成了從山明水秀的「隱居地」,到敢為人先的「通達之城」的轉身,她從來風景如故,卻也一直大步前行。
▲ 深澳古村的小資咖啡廳。
攝影/方托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