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施暴的男人都害怕一群女人同時出現”

作家、資深媒體人，著有《聖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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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一篇文章（《為什麼說避孕是最好的扶貧方式？》）裏，談到了非洲和東南亞一些國家女性飽受生育之苦，卻毫無選擇餘地的時候，有網友在評論裏說：

“什麼避孕一類的只是表象，歸根結底還是女性連基本人權都沒有，怕生孩子為什麼還要生，安全套都不敢要求戴你還有什麼自主權，怕生甚至可以不要性生活，為什麼被強奸？所有女人都強大起來，對自己有害的事情、不想做事情就是不做，如果誰強制就與他同歸於盡，社會強制就與社會同歸於盡，我就不信全體女性都反抗會把全體女性殺光！”

我理解他她的意思，覺得反抗才是出路。但這種基本上就跟胡說八道差不多了。裏面隱含的意思，還是責怪女性太弱，太服從，太無能；
如果女性強大起來，社會不會那麼糟糕。

這就和每次看到家暴的新聞，必定痛罵女性“你為什麼不離婚”；後來發現，離婚的前妻、分手的前女友，也會被殺，人們依然會罵女性“你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這麼軟弱，為什麼不先殺死了他再說”。

圖說：最近三四十年裏，有三千萬個女嬰被殺死在母親腹中，鮮血覆蓋了半個印度。

當那些“賤民”女性，去當性工作者，甚至不戴安全套（免費的也不戴），不自覺地傳播艾滋病的時候，我們是不是也要狠狠地罵她們？

當看到“割禮”這樣顯而易見的殘忍陋習時，是不是義憤填膺就夠了？——經驗證明，憤怒沒有用，莫莉·梅爾坎的做法，是同理心。
她一家一戶地說服，後來又一個又一個村莊地去做工作，終於，讓整個塞加內爾地區，家長們不必面對是讓女兒接受割禮還是任由她們被社會唾棄的兩難選擇中了。

《沙漠之花》

憤怒，甚至辱罵，只會讓受害者得到更低的社會評價與自我評價。

在中國，很多女性並不那麼貧困，但同樣也是另一種形式上的“穆薩哈爾女孩”，從小就被提醒女性不如男，女性生下來就是要為結婚生小孩照顧家庭的，財產是兄弟的，養老是姐妹的，女人就該上不桌吃飯，就該生兒子，就該這樣就該那樣……

其實，提高她們的自我評價，改變那種打壓她的文化環境，是很難的。我們在網上看著別人的故事，覺得她們怎麼這麼蠢，這麼傻，為什麼不翻臉，不打回去，不掀桌而起——但她們在當地從來沒有見過別的活法啊，二維的人怎麼看得見三維的世界？

《她說》

然而，中國女性的困境，與世界上那些極度貧困地區女性的困境相比，又是不一樣的。後面，是如何活下去的問題，給她們一點資源，活下去，少生育，少得病，少挨打，就是勝利，對她們的生存就是極大的改善。

但中國，生存可能已經基本解決了，理要是如何獲得同等的權利，同等的尊嚴的問題；
而長期低自尊、低人權，但又看起來吃飽穿暖的狀態下，女性很容易進一步向男權投誠，讓度整個性別的自尊與人權。這可能是一種內化的觀念，更難改變。

再加上，男性有廣闊的社會生活，他們容易團結起來做事；而女性，則被分化在每一個家庭當中了，她們的利益，就是更好地為她們的男人謀福利；女性想要投入更複雜的社會工作，第一關就是問她自家的男人（包括丈夫和父親）同不同意——如此一來，被分割的女性怎麼能夠抵擋男權？

女性需要更多的團結，更多的愛。她們更能共情對方的痛苦，應該互相應援，互為幫手。不如此，無法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