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幻覺：大腦如何產生現在？

大腦的計時裝置

什麼是「現在」？物理學認為，現在不過是一種幻覺，因為物理定律無法區分現在、過去和未來之間的界線。但事實上，我們都在體驗著現在。那麼大腦如何產生現在呢？

理解大腦如何產生現在，我們才能理解大腦如何處理時間的過程。不只是這樣，體驗現在也是我們理解這個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把一些不是同時發生的事情看成同時發生，那麼我們就無法理解因果關係了。德國心理學家馬克·維特曼還認為，人對現在的感知，是人整個意識體驗的基礎，而且理解現在還有助於解答我們是否具有自由意志。

這些問題看起來像是形上學的問題，但是神經學家和心理學家已經有能力回答這些問題。為了理解現在，我們先從大腦的計時裝置說起。

我們早就知道，大腦里有一些結構是利用了白天與黑夜的循環來調整生物鐘的。但是，大腦追蹤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過程，卻很不簡單。事實上，大腦有兩種計時裝置，一種是顯性的，一種是隱性的：顯性裝置與我們如何判斷時間長短相關，我們很擅長這個；隱性裝置就是大腦定義現在的過程，根據維特曼的理論，它包含了兩種看似彼此矛盾的東西：一個是我們對現在的體驗，另一個是對時間從過去流向未來的體驗。我們對現在的體驗，又包含兩個部分：一個是潛意識的、一個有意識的。

潛意識成分——功能時刻

我們潛意識中對「現在」的體驗，稱為「功能時刻」，它的任務是處理時間間隔，這樣人就可以區分兩個不同的事件。它有不同種類的感知系統，例如，聽覺系統可以區分出大約2毫秒不同的聲音，而視覺系統可以區分出大約10毫秒變化的圖像。區分是一回事，體驗出變化的順序是另一回事，而且後者需要的時間更長——兩個事件間隔至少要有50毫秒，你才能知道哪個先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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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知道，空氣中的光速和聲速是不同的，即使同一件事物同時產生了光和聲音，到達我們的感覺器官的時間也是不同的。大腦肯定以某種方式，把包含差錯的各種刺激融合起來，變為單一的心理學事件，使得我們能理解這個世界。那麼大腦是怎麼做到的呢？

證據表明，即使是潛意識的，在毫秒的水平上，大腦也會進行預判。比如說我們看電影時，即使配音和口型有細微的不同步，大腦也會預判出聲音和視頻應是同時發生的，但如果它們之間的差距超過了200毫秒，你就會注意到演員的口型和話語不同步。

而來自法國的研究人員詳細研究了這個過程。他們請志願者來聽一系列的嗶嗶聲和閃光，都是每秒發生一次，不過之間並不同步，差了200毫秒。利用腦成像技術，研究人員發現志願者的大腦出現了兩種區別明顯的腦電波，一個來自於處理聽覺的大腦皮層，一個是來自於處理視覺的大腦皮層，兩種腦電波都是以1赫茲（一秒振動一次）進行振動。開始的時候，志願者都會體驗到聲音與光是不同步的。但是過一段時間之後，一些志願者會產生一種錯覺，即認為聲音與光變得同步起來了，而此時研究人員也發現他們的兩種腦電波融合為一種波了。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研究人員研究後認為，如果人的大腦認為這些事件應該同時發生，那麼大腦就會調整信號來使得事件變得同步。這說明，即使是在潛意識中，大腦也會做出選擇使得某些事件變成在同一種時刻下發生。

有意識成分——體驗時刻

然而，功能時刻並不是我們意識中的「現在」，我們意識層次上的「現在」被稱為「體驗時刻」。

我們通常認為意識中的現在是瞬時的當下，沒有時間間隔。但是，因為時間的流逝感是由一系列體驗時刻所構成的，如果體驗時刻沒有長度，我們就無法體驗時間的流逝，同樣我們就無法理解運動的物體等等。所以說我們所體驗的現在應該是有長度的，問題是它多長呢？

答案是，其長度平均在2到3秒之間。來自義大利的研究人員對「體驗時刻」作了一個出色的演示。他們把一部短片的某個片段切割為許多部分，每個部分時長從幾毫秒到幾秒，然後再把這些部分隨機打亂，再拼起來。之後，研究人員請志願者來觀看影片。如果被打亂的片段只發生在2.5秒以內，那麼志願者很難注意到打亂的存在，他們仍可以順暢地觀賞影片。如果長於這個時間間隔，那麼志願者就會對影片感到困惑。換句話說，我們的大腦似乎在這2.5秒內，把所有混亂的刺激整合起來，變成了粘合在一起的可理解的整體。這個時間間隔所體驗到的現在就是體驗時刻，可以使得我們有意識地處理一系列複雜的事件。

另外，這個研究也表明，大腦總是在處理過期的信息。就是現在，你的大腦其實正在處理至少幾百毫秒前接收到的刺激信號，但是如果你有能力注意到這種延遲的話，你反而就不能有效地理解這個世界了。

所以，我們對現在的感覺可以看成是一種心理學上的幻覺，基於對信息的整合和預判。而且這種幻覺設計的很精準，使得我們可以做諸如跑跳躍、競技運動、駕車等等各種了不起的事情。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好萊塢的剪輯師經常利用我們的體驗時刻。在剪輯室里，他們很少剪輯出2到3秒內包含多組鏡頭的片段，除非導演想有意製造出一種混亂和困惑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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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一組潛意識的「功能時刻」如何變為有意識的「體驗時刻」？維特曼認為刺激產生的腦電波活動可以持續數秒鐘，而意識則是一種過濾器，把我們所關注的過濾出來，而忽略其他的東西。根據諸如情緒或記憶等的因素，意識可以把一系列屬於一起發生的功能時刻標註出來，產生我們意識層次上的「現在」。

產生流動的時間

當我們體驗到許多個現在，它們會組合起來產生流動性，研究顯示，這種作用時間可長達30秒，可給你一種時間流逝的感覺。維特曼認為，能把體驗時刻粘合起來產生時間流逝的東西，其實就是工作記憶——一種大腦在短時間內存儲和利用有限信息的能力。另外，體驗時間流逝，還是感覺到「是你而不是別人在體驗」的基礎，也就是說它是現在中「你」的成分。

時間為何有伸縮性？

維特曼的理論還可以解釋許多其他的現象，例如關於「現在」的時間間隔的伸縮性。有許多零散的證據表明，依據我們周圍的環境，我們體驗到的時間可以變長或變短。例如，人在經歷車禍的過程中，會感覺事件處在慢動作中。研究人員認為，這種時間感的伸縮，意味著感受器官處理過程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具有進化的優勢。在危機時刻，大腦的處理速率會提高，而當環境變得可測和穩定時，我們就變得平靜。

上面這種感受器官處理過程的變化，應該是潛意識的，但是我們有能力去控制對現在的感知嗎？那些喜歡冥想的人，聲稱他們常常能體驗到更加充實和強烈的現在感。為了檢驗這種說法，維特曼請來一些經常冥想的人和一些不經常冥想的人做了些實驗。研究結果發現，正常的情況下，經常冥想的人和不經常冥想的人所體驗的現在差不多是一樣長的，但如果有意地延長所體驗到的現在感，那麼經常冥想的人會做得更好。也就是說，冥想的確可以使人能體驗到更多的現在感。維特曼認為，這種效應還會影響你對時間流逝的感覺，經常冥想的人會感覺時間流逝得更慢。

所以，如果你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那麼就坐下來冥想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