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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0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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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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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未成年人互聯網運用報告(2020)》顯示,“遊戲玩家”是17.2%的未成年人未來想從事的職業,超過科學家、醫生、企業家等職業。(受訪者供圖)侯旭最近火了一把——因被成都一家媒體報道“電競勸退業務成功勸退九成青少年”,相關內容經共青團中央的官方微博轉發後,侯旭創辦的電競訓練營曝光量猛增。幾天內,他接受了二十幾家媒體采訪、給近200位家長電話答疑。
本意在挖掘電競苗子,卻使不少“熱血”青少年止步於此。但我們對於青少年的關注不應該止步於此。
趨之若鶩與“百萬分之一”
電競勸退業務指的是培訓機構通過模擬高強度、高水平的職業訓練場景,讓沉迷遊戲、一心想當職業選手的青少年認清自身水平後知難而退,在人生規劃上更理性。
談到因這項業務走紅,侯旭說自己“無心插柳”。三年前涉足電競培訓時,他設想的業務模式是給合作的電競俱樂部篩選青訓苗子,就好比辦一所足球培訓學校,看哪些孩子有可能成為足球運動員。但他後來發現,參加培訓的孩子往往自詡“打遍學校無敵手”,想通過短時間培訓變身電競職業選手。把孩子送來遭受“技術毒打”的家長越來越多,勸退業務反而成為主營業務。
勸退原理比較簡單,先讓孩子在3個月短訓中找到和職業玩家的差距——訓練方法模擬俱樂部,但強度有所減小:上午針對學員弱項進行重複性練習,下午打團隊對抗賽,結束後教練做複盤總結。
△ 國內LOL項目的知名戰隊之一RNG,每年組織一期電競體驗營活動,圖為高強度訓練下的日程安排表。(圖片源自網絡)“比如在遊戲‘和平精英’中槍法不好,就要連續幾天只練槍法,直到達標。”侯旭說,類似過程十分枯燥,而在對抗賽複盤環節,教練會給學員逐秒分析遊戲回放,指出哪裏打得不好,如何改進,“很多孩子受不了這個過程。有的甚至在觀摩了職業俱樂部的訓練日常後就打消了當職業選手的念頭。”
侯旭每年招100多個學員,13至18歲的青少年占90%,最後的勸退率達到95%。究其原因,進一步認清自身水平和職業選手選拔苛刻兼而有之。
“電競遊戲本質上像一個隨時隨地都在做決策的選擇題,靠出色的視覺捕捉能力選出最優項,反應時間精確到毫秒。”侯旭並不想潑冷水,他想讓孩子們意識到打職業賽和日常娛樂有本質區別,不僅要求技戰術水平極佳,還要經曆層層篩選——首先是專業培訓,再到職業俱樂部青訓隊,最後才有可能打職業賽,“成為職業選手的幾率在百萬分之一。”
iFTY俱樂部經理、“絕地求生”項目PUBG戰隊負責人張春天“求賢若渴”,但在選人時近乎苛刻:俱樂部每兩三個月組織一期青訓營,基本上只邀請“天梯排行榜”的前50名玩家,經教練團隊和數據團隊評估後,技戰術水平超群且心理素質高、團隊意識強、溝通表達能力好、處在20歲左右黃金年齡期的才有機會被慢慢培養成主力隊員。張春天坦言:“差不多每期都是無效篩選,選不出來才算正常。”侯旭也曾給某俱樂部推薦過幾個技戰術水平在線的孩子,最後都因不同原因被刷下。
有人質疑,僅用3個月判定孩子適不適合打職業未免有些武斷。全國體育運動學校聯合會科技體育分會副會長李季濤和侯旭一樣認可“天賦說”,“如果玩了一兩年還是‘白銀’水平,基本上可以放棄這條賽道。”張春天也直言,孩子是否有天賦甚至不需要培訓機構來判斷,“如果真打得好自然會有俱樂部上門挖掘。”
“勸退只是一次試錯和揭露”
家長們給予的信任讓侯旭覺得,電競勸退業務之所以有市場,是因為在以“電擊療法”為代表的戒網癮方法跌下神壇後,其在戒除網癮上扮演了更為溫和的角色。
近幾年,隨著遊戲的普遍電競化和易上手化,大多數孩子從曾經的練級網遊轉向電競遊戲。李季濤較早從事電競教育,目前在網上已免費為近4000位家長做過咨詢,接收到的問題都是諸如“家裏有位網癮少年怎麼辦?”“孩子不想上學,該不該支持他玩電競?”等等。
△ “絕地求生”項目PUBG戰隊在某次比賽中捧起獎杯。(受訪者供圖)李季濤和侯旭認為,主動咨詢的家長一般比較開明:如果真喜歡且有天賦便給孩子一個機會,但若只是一時沉迷還是希望孩子的學習、生活能重回正軌。
成都的何女士告訴《中國報道》記者,2018年把兒子送到侯旭那裏是想“讓專業機構把他淘汰掉”,但因為水平有所提高現在每周末還在繼續訓練,自己也轉而支持兒子打職業賽。
侯旭坦言,那些被勸退回去的孩子值得引起更多關注,勸退業務所能操作的空間其實非常有限。
“比較明顯的特征有厭學、孤僻、拒絕交流,只是程度有別。我們最大的價值在於幫助家長找到症結——或是親子關系惡劣、或是學校教育缺位。”侯旭表示。李季濤也指出,勸退只是一次試錯和揭露,很多孩子退出訓練營後依舊靠遊戲度日,“根源在於出現了移情,只不過移情的對象恰巧是遊戲而已。”
問題或將長期存在,勸退業務的市場需求還在釋放。侯旭擔心的是,如果有越來越多的培訓機構為迎合家長需求、打著勸退的名義斂財,事情將變得複雜。
據他介紹,目前市面上主要有四類相關機構:專業的電競訓練營、民辦類教育機構、心理咨詢機構和並未完全消失的暴力戒網癮中心或學校。侯旭覺得目前突出的問題在於,一些以學曆為賣點的民辦類教育機構招生能力很強,但師資力量堪憂——“大多沒有教師從業資格,有的以拿過邊緣獎項的退役選手為噱頭,更像是把學員召集到一起開了一個大型網吧。”
尚無明確市場准入規則的情況下,李季濤提醒家長要多考察、多咨詢以提高辨識力,不能過度迷信品牌包裝。“更理想的是,不要把孩子當成商品、寄希望於外力填補情感缺失,其實很多問題通過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都是可以很好地解決的。”
行業發展還需“正規軍”
△ 沈陽城市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於2019年開設電子競技類選修課,圖為某教師在電競實訓室為學生們展示各遊戲平台的直播內容。(圖片源自新華網)
事實上,電競勸退業務的興起,一方面凸顯出電競快速發展和社會對電競的認知之間存在差距,另一方面表明人們尚未意識到電競行業人才缺口大這一事實。
我國為電競“正名”有清晰的時間線:2003年,國家體育總局宣布電子競技成為第99個體育項目;2016年9月,教育部將“電子競技運動與管理”列入增補專業;2019年4月,“電子競技運營師”和“電子競技員”被人社部納為新職業。
侯旭認為,至少在被正名後的前十年,公眾認知裏的電競等同於遊戲,是“電子海洛因”和“洪水猛獸”,其所蘊含的競技精神沒有被充分承認。“很多傳統體育項目脫胎於遊戲,電競和它們一樣都選拔更高、更快、更強的人。”李季濤希望家長能主動豐富知識,而不是把所有罪責強加在不甚了解的電競遊戲和電競行業身上。
人社部公開數據顯示,我國目前正在運營的電子競技戰隊(含俱樂部)有5000餘家,電子競技選手約10萬人,電子競技員的整體從業規模超過50萬人,電競行業未來5年人才缺口巨大。
“不一定非得是職業選手才算參與電競。”張春天稱,因天賦有限而被勸退的孩子,還可以從事賽事組織運營、直播、解說、數據分析、視頻制作、粉絲維護等“泛電競”工作。“也不應把目光局限在俱樂部裏。”張春天戰隊的幕後團隊僅有10人,“輕資本運營下,很多俱樂部選擇把業務外包給別的公司,這些公司都很缺人。”
《中國報道》記者在采訪了多位電競培訓機構負責人後了解到,他們也會把學員往上述崗位引導,並開設針對性課程。但在李季濤看來,人才很難誕生在良莠不齊的培訓機構,而應承載在高等院校的電競專業當中。張春天表示認同,培養“正規軍”是人才布局和人才積累,更能彌合公眾對電競行業的認知差異。
2017年,中國傳媒大學、四川電影電視學院、上海體育學院等多所高校相繼開設電競專業,方向涵蓋電競管理、電競解說、電競運營及賽事等不同領域。第一批畢業生將在今年走出校門。
針對最近“首批電競本科生幾乎沒人從業電競”的微博熱搜話題,受訪人士都沒有表現出驚訝。他們認為,“教用差異”在另外一些技能型專業中也有體現,不過由於電競行業太新,學校在專業設置、教學體系、師資隊伍和培養計劃等方面的建設和完善上尚未更好契合市場需求,行業也沒有做好迎接准備。
張春天則結合招募經驗給出了自己的解釋:電競行業曝光量大,因此容錯率也更低,“我們更青睞有相關嫻熟技能的‘即插即用’型人才,而不是新人或電競專業剛畢業的大學生。也許再過幾年這個行業發展更壯大的時候,我們會像互聯網大廠一樣把人招過來慢慢培養,但現在還沒到這個階段。”
撰文:《中國報道》記者 陳珂
責編:何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