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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0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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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邪不壓正》劇照
熟悉或不熟悉電影領域的朋友,這兩天應該都被2018年國內電影市場交上的票房成績單刷了屏。
據國家電影局跨年夜發布的數據,2018年全國電影總票房為609.76億元,如願衝破600億的「小目標」;其中國產影片票房378.97億元,占比超過六成;全國新增銀幕9303塊,總數達60079塊,已居世界首位;而這一年,僅在城市院線看過電影的就有17.16億人次。
自然,「家國情懷燃了,現實主義火了,新銳導演熱了」的中國電影讓網友們頻頻道喜,畢竟大家一年來沒少追藥神程勇、跟李天然飛檐走壁、所到之處皆成江湖。
但如看了日場電影走出影院、見外面日頭依舊灼烈,巨額票房背後的隱憂也早就浮出地表——中國電影市場已然茁壯到……碰上了「天花板」。
600億?
六百億這事果真如此吸人眼球?
在21世紀進入到第二個十年之後,我們已經太習慣於一系列線性增長的「驚人數字」。拿電影這塊兒說,從一開始的一年一破,過渡到一季一破、一月一破,再到近年來中國電影市場票房總量在衝破百億元門檻後,向著千億元的「錢」程高歌猛進。這些GDP邏輯意義上的桂冠恐怕已引不起國人的震驚體驗。
倒是另一組數據值得嘮嘮:
去年年底舉行的首屆文娛大會統計,一方面,截至2018年11月,年度影院的平均上座率、單銀幕產出、單座收益、場均人次、場均收益等數據均創2014年以來最低值,平均上座率不足12.5%,已上映電影過七成票房不足1500萬;另一方面,2018年上映電影數量達到史上之最,全年共上線500部,最終帶領大盤衝擊600億大關的,也不是大體量賀歲檔國產片,而是《海王》《蜘蛛俠:平行宇宙》等原來很難在12月出現的引進電影……
咋回事?
其實早在前幾年,中國電影票房就已經進入到了增長的極限區間,兩個關鍵領域已然「觸頂」,一個是今年高達「500+」的數字所代表的影片數量;而緊隨其後,第二個跑不動了的,是大為飽和的院線產能。
中國電影市場的增長,與改革開放40周年來,城市化以及商業地產的開發近乎同步。不玄乎地說,電影票房急速增長的過程,也極為微妙地並肩於國內房地產的爆發。
從2008年開始,中國的商業地產進入到「大躍進」式的發展階段,每年商業營業用房新開工面積迅速提高至2億平方米的台階;與之同步,2012-2017年國內也新建了近6500家影院。在哪?據島叔負責任的調查,這些影院的建設基本「下沉」到了縣鎮級——隨著商業地產向三、四線城市特別是縣級市的滲透和下沉,影院數量、螢幕數量已然膨脹至頂點。
當然,我們可以說過去幾年影視圈常常提到的「小鎮青年」是中國電影不容小覷的新興觀眾增量;但隨著「小鎮影院」的高速擴充,如是增量難免被大幅稀釋。從2008年到現在,票房風光背後,上座率與觀影人次的「無顯著增加」,也就不足為怪。更重要的是,未來,隨著中國城鎮化速度步入到平台期,即使再有影院肯「入坑」,票房總額也將跟著上座率與觀影人一道,不會有多大的改觀。
必須說叨個事實,很長一段時間內,如今的中國電影票房數字會是一道穩定的枷鎖,國內電影市場也即將全面碰到天花板。
但觸頂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光環褪去,很多「本來面目」與發展前路也就清晰了起來。
電影《我不是藥神》劇照
資本
站穩了百億區間並向千億門檻邁進的中國電影,這些年來像是複製了GDP發展模式的老路,通過放大渠道來增加市場規模紅利。粗放的規模與產能的壯大,也刺激了各路冗餘資本爭相入場。在銀幕故事之外,又上演了另一番眾生相。
比如島叔以前聊到過的,前些年不斷高漲的票房神話下,「票房冠軍」的門檻在幾年間就由三五億暴漲到數十億級別,這種甜蜜願景自然受到了資本市場的熱捧。但凡一部影片取得了票房佳績,相關投資方便可以在股票市場等金融領域大快朵頤。
從前期籌備、拍攝,到後期製作、宣發,一部影片在面世的全過程中所需的全部資金,都可以被打造成標準化的理財或信託產品進行融資,包括飽受非議的P2P模式。總之是,電影所代表的部分文化產業已經不樂觀地、被過度金融投機所撬動。
而這幾年的票房投機、票房造假也屢見不鮮。
早一點如《葉問3》的買票房事件,對,你沒看錯,「買票房」的目的,就是使相關利益方在資本市場獲得豐厚回報。打個比方說,如果能保證5億票房,就可以在資本市場獲得10億的回報,那相關利益方就是自己借錢,也要去把那5億票房買下來。
而隨著2016年夏天證監會叫停了上市公司在影視、網際網路金融等領域的跨界投資,原有模式已行不通,發行方因製作成本過高的壓力就開始「另闢蹊徑」。
就說去年的爆款《後來的我們》,上映首日,就出現大量集中退票的「異常情況」。這其實也是利用了現有院線模式的漏洞:院線產能過剩後,同質化競爭致使各類院線在消費環節作出取悅觀眾的調整,比如允許退票、改簽。相關發行方瞄準缺口,在影片放映前通過網際網路售票平台惡意刷單,製造所謂的「口碑」假象。
與此同時,過去一年也成了「明星崩塌」的一年。
11月,廣電總局發布了最嚴限薪令,要求演員片酬不超過製作總成本的40%,其中主要演員不超過總片酬的70%,隨後,愛奇藝等6家公司發出聯合聲明,又給明星的片酬劃出了5000萬的紅線;而自6月起,在霍爾果斯,這個2014年才建市的邊陲小鎮,報紙上就開始出現了大量公司註銷的信息。
整個行業享受的政策紅利,驟然消失。
電影《後來的我們》劇照
方向
中國電影市場由增長時代步入到存量時代,一方面是「熱錢」不再,另一方面則是優勝劣汰、內容為王的出場「良機」。
2018年,唯票房論破了,低價策略破了,低門檻產出模式也破了,接下來能走的路很明確,就是深耕優質作品、各類型電影百花齊放這一條。靠引進電影補齊600億不是長久之計,被網生市場搶走的觀眾、被爛片嚇退的觀眾,只能靠優質內容喚回。
島叔以為,一個成熟的電影市場,應能做到各類影片的差異化供給,畢竟新一代消費者對電影產品的需求是多樣化的,這就要求電影產品必須完成從「合家歡」「人見人愛」的製作模式向「小眾人群引爆」「長尾效應」等多樣性供給的轉變。
怎麼個方向?
這兩年中國電影的跌宕起伏已經見出了部分啟迪,比如此前大家(包括島上部分迷妹)尚以為「IP(智慧財產權)」和「流量明星」是解決一切電影消費需求的靈丹妙藥。但《湄公河行動》《戰狼2》《紅海行動》《我不是藥神》等現實主義題材乃至主旋律電影的廣受好評,借市場自身就說明了問題。
在今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一位電影界人士就給島叔說,「所有具有情感驅動力的現實主義類型電影在中國都會擁有巨大的市場,因為中國觀眾就是要看真實的情感衝突和真實的社會衝突。」
2018年的暑期檔就是這種趨勢的縮影:幾年前,國內曾經在暑期檔減少好萊塢大片的引進數量,但在2018年的暑期檔中,即使放開引進,國產電影還是包攬了票房收入的前5名,其中排前三名的作品都具有非常濃烈的現實主義創作基底:它們或是直面現實生活中的實際衝突(《我不是藥神》),或以貼近現實的方式創作出來源生活的喜劇故事(《西虹市首富》),或將矛盾與人性在極端情境下進行拷問(《一齣好戲》)……
而隨著電影市場的進一步細分,過去在市場中一度受到冷遇的「藝術電影」也獲得了更寬廣的放映空間。經過2年多的發展,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已經在國內226個城市的1656家影院中擁有了2131塊銀幕。
如何為商業目的性沒有那麼強的藝術電影創造空間,讓更多類似《小偷家族》《北方一片蒼茫》《大三兒》等藝術電影也能取得成功,也是中國電影市場管理機制層面亟需變革的問題。
電影《北方一片蒼茫》劇照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馮小剛在《甲方乙方》中如是辭舊迎新。若干年後,2018年或也會成為電影人口中最懷念的年份——各家皆在觸頂後翹首等待,在資本退燒後尋求轉機。
但泡沫破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風險永遠與機遇並存,票房神話的海市蜃樓散去,一場新的戰役正在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