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傳之曹魏酷吏滿寵：手段狠辣不懼權貴，能文能武評價頗高

公元192年，兗州刺史劉岱被青州黃巾所殺，濟北相鮑信等人迎曹操出任兗州刺史。

經過一系列艱苦卓絕的鬥爭之後，曹操擊敗了青州黃巾，坐穩了兗州刺史的位置。

戰事告一段落之後，就要著手治理地方。在這種背景下，本文主人公滿寵來到曹操手下，擔任從事。

歷史上的滿寵，是一個文武兼備的全才。囿於篇幅，今天我們不講滿寵的軍旅生涯，只講他的為官之道。

從公元192年到公元196年的四年間，史書並未對滿寵有過多描述。但從公元196年開始，滿寵的相關記載開始增多，因為曹操就是在這一年迎奉漢獻帝於許昌，而滿寵則被任命為許昌縣令。

及為大將軍，辟署西曹屬，為許令。——《三國志》·卷二十六·魏書二十六·滿田牽郭傳

通過這件事，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雖然滿寵在史書記載中有四年空白期，但這四年滿寵並沒有閑著，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了曹操的高度認可，否則曹操不會把許昌縣令這麼重要的職位交給滿寵。

工作能力一說可能比較含糊，具體點說就是：滿寵不徇私情又懂事聽話的態度令曹操滿意。

皇帝待的地方，即使名義上不是首都，實際上也是首都。能在這種地方安居的，往往是一些達官顯貴，以及不少豪門望族。換言之，許昌肯定是一個“水深王八多”的地方。

在這種地方執法，如果不強硬一點，就很容易被特權階級欺負得話都不敢說。曹操之所以任用滿寵，是因為他認為：滿寵能夠很好地收拾那些特權階級。

滿寵果然沒有令曹操失望，他上任以後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曹洪的賓客。

曹洪是什麼人？他是曹操從弟，幾乎可以算是曹氏親族裏的二號人物（僅次於夏侯惇），而且曹洪對曹操有救命之恩：在曹操討伐董卓的時候，有一次被董卓騎兵追趕，是曹洪把馬讓給曹操，使得曹操逃出生天。

太祖失馬，賊追甚急，洪下，以馬授太祖，太祖辭讓，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三國志》·卷九·魏書九·諸夏侯曹傳

以曹洪的身份、地位和資歷，碾壓區區一個滿寵應該是毫無難度的。曹洪本人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當賓客被抓之後，他並未著急，而是寫了一封信給滿寵：那是我的人，請手下留情。

滿寵收到了曹洪的信，卻並不打算搭理曹洪，而是繼續審問曹洪的賓客，要把他那些違法亂紀的勾當全部審出來。

曹洪一看滿寵不給面子，他也沒去找滿寵的麻煩，而是直接找到曹操，希望曹操能幫自己把人給要回來。

親信兼救命恩人曹洪上門求助，曹操自然得給他這個面子，所以曹操就派人去見滿寵，希望能把人要回來。

滿寵一看曹操的使者到了，就知道曹洪把事情鬧到曹操那裏去了，於是滿寵乾了一件狠事，他先把曹洪的賓客殺了，然後再去見曹操的使者：請問找我什麼事？要曹洪的賓客？已經身首異處了，要不我拿車給您拉回去？

時曹洪宗室親貴，有賓客在界，數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白太祖，太祖召許主者。寵知將欲原，乃速殺之。——《三國志》·卷二十六·魏書二十六·滿田牽郭傳

很多人通過這件事，對滿寵大吹特吹，好像他是天字第一號縣令，遠比什麼包拯、海瑞都牛。

實際上，這件事背後有不少彎彎繞。

我們可以想象，在這件事之後，曹操再讓滿寵負責某件事時，滿寵肯定是往那一坐，立刻就會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在這種背景下，別人辦起來困難重重的事，滿寵辦起來卻輕松異常。因為滿寵一聲令下，誰敢瞎搗亂呢？滿寵連曹洪的面子都不給，整個曹魏集團，誰敢說自己比曹洪的背景更深呢？

可這裏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滿寵得罪了權勢滔天的曹洪，如果某天滿寵落在曹洪手上，曹洪會不會想方設法地給滿寵穿小鞋呢？肯定是會的吧？可如果我們看看曹洪與滿寵的相處過程，似乎又沒發生過這種事。

如果曹洪和滿寵的關系一直比較正常，那麼滿寵殺曹洪賓客，以及曹操的反應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有一種可能是：曹操有感於權貴太多，許昌治安或許不會太好，於是授意曹洪和滿寵演了這麼一出雙簧戲，目的就是震懾許昌權貴。

聯想到曹操曾棒殺大宦官蹇碩的叔叔蹇圖，這雖然有向士族集團示好的用意在內，但也有“殺一儆百”的功效，目的是告訴大家：我執法不看人情，你們都老實點！

還有一種可能是：這是曹操與滿寵唱的雙簧戲，曹洪純屬倒黴，由於他身份高，所以成了最好的犧牲品。

曹洪見過曹操之後，發現曹操只要回來了賓客的屍首，立刻明白了這事絕不是滿寵一人的主意，所以他並未在事後報複滿寵，因為報複滿寵就是對曹操不滿，曹仁不敢做這種事。

但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我們都必須承認一點：滿寵夠狠，否則曹操絕不敢如此包裝他。《三國志》在給滿寵做傳的時候，也提起過一件陳年舊事：有一位名叫張苞的督郵貪汙受賄，被滿寵活活打死。

縣人張苞為郡督郵，貪穢受取，乾亂吏政。寵因其來在傳舍，率吏卒出收之，詰責所犯，即日考竟，遂棄官歸。——《三國志》·卷二十六·魏書二十六·滿田牽郭傳

雖然在收拾曹仁賓客這件事上，滿寵收獲了“酷吏”之名，但依然有人不怕他：滿寵敢收拾曹仁賓客，但他敢收拾和曹仁身份相當，甚至身份高過曹仁的人嗎？

楊彪身為漢獻帝身邊的頭號重臣，一再與曹操分庭抗禮。建安二年（公元197年），袁術在壽春僭號，曹操立刻抓住楊彪和袁術是親戚的把柄，不由分說地把楊彪下獄，這意思是告訴滿寵：你給我好好收拾這個老家夥！

故太尉楊彪與袁主昏姻，曹操惡之，誣雲欲圖廢立，奏收下獄，劾以大逆。——《資治通鑒》·漢紀五十四

從身份上來講，楊彪比曹仁高了不少，滿寵更是拍馬難及。楊彪被下獄之後，曹操的頭號重臣荀彧和天下名士孔融立刻找到滿寵：楊彪德高望重，你審問的時候要有點分寸，別把那套酷吏做派拿出來，楊彪不是你能得罪的。

故太尉楊彪收付縣獄，尚書令荀彧、少府孔融等並屬寵：“但當受辭，勿加考掠。”——《三國志》·卷二十六·魏書二十六·滿田牽郭傳

被荀彧和孔融這樣的大佬關照，換做普通人，恐怕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了。最重要的是：荀彧、孔融和楊彪，這三個人都是豪門士族的旗幟性人物。

這三人聯手，那就意味著長安東歸士族集團（以楊彪為代表）、曹操嫡系士族集團（以荀彧為代表）和關東其它地區士族集團（以孔融為代表）已經達成某種默契。

在這種背景下，滿寵如果還敢順從曹操的意思收拾楊彪，後果得有多嚴重？我們可以想象得到。

如果滿寵鐵了心要給曹操當黑手套，那麼一旦曹操頂不住壓力，自然會把滿寵扔出去平息眾人怒火：我不想收拾楊彪，都是這個家夥自作主張，大家有氣沖他撒！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只有在這種泰山壓頂的時刻，才最考驗一個酷吏的手段和情商。

滿寵並沒有搭理荀彧和孔融的威脅，他當天就把楊彪拉出來一頓毒打。以至於後來陳琳寫檄文罵曹操的時候，都把這件事拿出來大做文章：楊彪德高望重，卻被曹操手下毒打，實在是不像話！

故太尉楊彪，歷典三司，享國極位，操因睚眥，被以非罪，榜楚並兼，五毒俱至，觸情放慝，不顧憲章。——《魏氏春秋》

實際上，滿寵毒打楊彪，才是他手段和情商的最佳體現，這種玩法有一個名詞，叫“反撇”。

荀彧和孔融的面子都敢不給，這不是找死是什麼？這兩人可是曹操都不敢得罪的，大家都在等著看滿寵的笑話。

誰知道滿寵在拷打過楊彪之後，立刻跑去求見曹操：我嚴厲審問過楊彪，但他卻是不知道袁術謀反的事情，我認為他是冤枉的，請明公准許我放了楊彪。

數日，求見太祖，言之曰：“楊彪考訊無他辭語。當殺者宜先彰其罪，此人有名海內，若罪不明，必大失民望，竊為明公惜之。”太祖即日赦出彪。——《三國志》·卷二十六·魏書二十六·滿田牽郭傳

滿寵這事情辦得非常漂亮，如果荀彧和孔融再來問滿寵，他自然會對著荀、孔二人大倒苦水：

曹司空（曹操）把楊公（楊彪）下獄，並命我嚴加拷問，我這樣的小人物有什麼資格反對呢？但我對於楊公格外敬仰，所以只能想出這種辦法（指毒打楊彪）來替他脫罪。只要我嚴刑拷打一番，就有理由去回複曹司空。如果我打都不打就說楊公無辜，那非但救不了他，反而會害了他。

你說，在聽到類似說辭之後，荀彧和孔融還有什麼理由收拾滿寵呢？

實際上，滿寵這種滑頭做法並沒有多高明，朝堂上站著的都是千年老妖，誰會被這種小把戲蒙騙呢？但滿寵最聰明的一點就是：他看透了事件的本質。

楊彪是漢獻帝的頭號重臣，又是東歸士族集團的代表人物，這種人豈是曹操說殺就殺的？赤壁之戰後的曹操或許有這個能力，但此時（建安二年）的曹操絕沒有這個能力。

更何況，楊彪一出事，荀彧和孔融馬上就站了出來，這種陣容別說滿寵，就是曹操本人都不敢與他們正面交鋒。

想當初，曹操不顧兗州實力派的勸阻，殺了名士邊讓，結果以陳宮為首的兗州實力派立刻把呂布請了進來，整個兗州瞬間變成呂布的地盤，只有三座城池還掛著曹操的旗幟。

如果曹操不吸取這種教訓，再次與楊彪、荀彧和孔融硬剛，後果恐怕不會太好。

但問題是：楊彪是曹操親自下獄的，就這樣全須全尾的放出來，以後誰還會把曹操當回事？風風火火地把人抓進監獄，不還是得乖乖放出來？說起來曹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基於上述原因，曹操既不敢得罪士族集團，為了自己的臉面又不能直接放楊彪出來。滿寵就用這種方式，給曹操搭了一個台階。

以後再說起曹操的時候，大家恐怕會又敬又怕：楊彪知道吧？陛下身邊的頭號重臣，被曹操弄進監獄，收拾得遍體鱗傷。

這樣一來，曹操威名無損。

荀孔二人之所以會站出來，不是因為他們和楊彪的關系多麼親密。事實上，這兩人是希望曹操能夠團結士族集團，而不是搞集權，這也是他們反對曹操抓楊彪的主要原因。

當荀孔二人站出來之後，他們最在乎的事只有兩點：一、士族集團的面子是否能保住；二、自己是否能在此事件中刷一波名望。

滿寵看懂了荀孔二人的出牌套路，所以才有了面見曹操那一幕。

這件事說起來也很簡單：滿寵那種殺人無算的酷吏，連曹操的面子都敢不給（拒絕交出曹洪賓客），可荀孔二人見過滿寵之後，滿寵立刻用一招“苦肉計”，把楊彪放了出來。

這就說明：荀孔二人的身份地位，是滿寵都不敢得罪的。

荀孔二人正是看准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明知滿寵是在耍滑頭，但也願意就坡下驢，

初，彧、融聞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了，更善寵。——《三國志》·卷二十六·魏書二十六·滿田牽郭傳

在這件事上倒黴的人只有楊彪，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毒打，還要感謝毒打自己的人高抬貴手，實在是有點倒黴。

但不幸中的大幸是：滿寵不是思維簡單的劊子手，所以楊彪得以保住性命。

如果我們把這件事看做一個遊戲，滿寵就相當於接到了兩個需求相沖突的任務：

曹操任務：收拾楊彪，否則要你好看！

士族任務：放過楊彪，否則要你好看！

但經過滿寵的拆分，這兩個任務的描述變了：

曹操任務：毒打楊彪一頓，給士族集團一點顏色看看！

士族任務：保住楊彪不死，證明士族集團依然擁有令曹操忌憚的實力！

最終，滿寵以最佳的方式，同時完成兩個任務。

一個官員能有這樣的手段，應該算得上“長袖善舞”了。很多人根據史書描寫，把滿寵說成一個僅有凶殘手段的酷吏，實在是有些低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