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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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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茅盾的兩篇散文,兼談茅盾的幾件事
2021-12-24 10:26·
作者 | 槐蔭書話
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APP動態
我在搜集研究孫犁資料時,注意到孫犁在悼念茅盾的文章裏的一句話:“我和茅盾同志並不熟識,只聽過他的一次報告。”以不愛參加會議著稱的孫犁,聽過茅盾的哪次報告呢?——找舊書溯源,知道是在1949年7月,孫犁作為平津代表團第一團代表來北京參加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時聆聽的唯一一次茅盾的報告。在這次開國大典前就召開的全國文藝界大團結,大會師的重要會議上,茅盾向代表們報告十年來國統區革命文藝的發展。
茅盾以文學家稱名於世。他的小說《子夜》《春蠶》《林家鋪子》有廣大的讀者。與其他作家不同的是,茅盾(沈雁冰)曾投身於波瀾壯闊的中國革命運動,在回憶錄裏,就有一章標題是“文藝與政治的交錯”。特別是在新文學的編輯出版、創作推動上,居功至偉!晚年病重時,他“自知病將不起”,請求中央恢複他的党籍,中央追認他為中國共產党党員,党齡從1921年算起。這就表明:他在党產生的同一年,就是党員了。病重時,他還留下遺書,決定將他的稿費25萬元作為獎勵長篇小說的基金。他逝世後,許多悼念文章都以“巨星隕落”為標題。
茅盾是大手筆,擅長濃墨重彩地描繪廣闊複雜的生活場面,不屑於經營雕蟲小技,刺繡詩文。他的散文集名為《茅盾散文速寫集》就傳達出個中消息。我在學習他的散文時,特別注意他的藝術感受力和捕捉形象特點的高超能力。
《白楊禮贊》曾收入課本,進入國民教育,讀者都很熟悉。這篇速寫,是他在抗戰時赴西北途中所見。一個在江南生活的人咋到土脊民貧的大西北,猛然看見高大挺拔的白楊樹,一定造成新鮮的視覺沖擊。請看他如何寫:
“那是力爭上遊的一種樹,筆直的乾,筆直的枝。它的乾呢,通常是丈把高,像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內,絕無旁枝;它所有的椏枝呢,一律向上,而且緊緊靠攏,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成為一束,絕無橫斜逸出;它的寬大的葉子也是片片向上,幾乎沒有斜生的,更不用說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銀色的暈圈,微微泛出淡青色。這是雖在北方的風雪的壓迫下卻保持著倔強挺立的一種樹!哪怕只有碗來粗細吧,它卻努力向上發展,高到丈許,二丈,參天聳立,不折不撓,對抗著西北風。”
白楊樹的形狀、顏色,“片片向上”的葉子,讀者隨著茅盾的彩筆,逐漸看到一幅速寫畫在眼前展開,這位文壇大師手下的風景畫,從此就印在你的腦海裏。但是,茅盾不是把自己的速寫停留在自然主義的風景上,他從大西北的白楊樹,從自然看到了人文:
“白楊不是平凡的樹。它在西北極普遍,不被人重視,就跟北方農民相似;它有極強的生命力,磨折不了,壓迫不倒,也跟北方的農民相似。我贊美白楊樹,就因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農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們民族解放鬥爭中所不可缺的樸質,堅強,以及力求上進的精神。”
速寫結尾,茅盾賦予白楊樹一種人文內涵,從西北常見的樹木,看見了中華民族挺立不倒、百折不撓的偉大精神。
在延安魯藝講課期間,茅盾還寫了幾篇散文速寫。作為一位大作家,他注意隨時隨地積累素材,捕捉形象,而西北的風光,延安的生活,是他以前沒見過的,在在都充滿新鮮感。有一篇《馬達的故事》,以友好的口吻、筆觸描寫版畫家馬達。他記馬達在延安的土窯洞裏,以土方切割土沙發、土台階,還以簡單的材料制作提琴,通過馬達在艱苦環境裏的生活情趣,以人物行動呈現文藝戰士的樂觀主義精神。這篇散文,有幾處以“用軒動眉毛來代替笑”,抓住馬達特有的習慣表情,細致入微,是用工筆。整篇作品的氣氛,是樂呵呵地跟馬達開玩笑,看似不用力,大手筆的腕力卻體現在入木三分的線條。
馬達是魯迅的崇拜者,是早期左翼文藝運動的參加者。在延安魯藝,他在美術系當教師,孫犁在文學系。1949年後,馬達擔任天津美術家協會主席,孫犁是作家協會副主席,二人熟悉且有感情。孫犁在七十年代末寫人的散文中,第一篇就是回憶馬達。版畫家力群和馬達,在上海時就是同道,也寫了一篇紀念馬達的長篇散文。魯迅逝世的那一天,他們在大陸新村魯迅的寓所相遇,是力群告訴馬達噩耗的。馬達事先不知情況,手裏還拿著一卷他的新作品,想請魯迅指點呢。
據孫犁《悼馬達》透露,馬達結婚晚,老來得子;十年動亂時,有人來抄家,馬達把他的小兒子緊抱在懷裏,對破門而入的抄家者說:“這個屋子裏,你們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但不要嚇著我兒子。”在天津郊區下放時,市裏有人去看望馬達,他問起孫犁,說:“我就和他能談得來。”這些年輕時在延安魯藝尋夢的老前輩,人到暮年,還在心裏互相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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