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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2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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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俞氏的婚姻,皆因想成全母親的心意
李叔同之所以和俞氏結婚,皆因想成全母親的一番苦心。他的母親王氏18歲時嫁給66歲的父親李筱樓作妾,老夫少妻自然是受盡了旁人的冷嘲暗諷,而進士出身的李筱樓自然是不會受此非議,所有人對於這段關系的攻擊對象也永遠只會是新娶進來的小娘子王氏。好在,王氏虛歲未到20歲,就生下了兒子李叔同,瞬間家族地位倍增,家裏夫人丫鬟都對其重視起來。李筱樓年老再得子,心情更是激動,對少妻也更是關愛有加。
只可惜,好景不長,李叔同5歲那年,父親李筱樓便去世。此後,李家由哥哥李文熙當家,王氏一邊擔起兒子李叔同的成長教育,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其他三房太太的臉色行事,一邊還要在族人的鄙視和責難中求生存。
母親在家中的卑微地位和她飽含深意的養育,李叔同從小就看在眼裏,她知曉母親把所有對生活對未來的希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縱使李叔同天賦異稟資質非凡,學習上亦是絲毫不敢懈怠,為的就是早日學有所成,為母親做好她背後堅實的靠山。
為了培養李叔同,王氏對李叔同的教育無論是學習上,還是行為舉止上,都是非常嚴厲的。加上李叔同的天生資質,自小就被稱為“神童”,可是這位神童卻不似古人,仗著自己有天賦以為一招吃遍天下,相反,李叔同在母親的管教下,學習更加刻苦,比旁人更加努力。正是因為日複一日的學識積累,讓他在文學、美學、音樂等等方面打下了非常良好的基礎,為他日後取得的傲人成就奠定紮實的功底。
在李叔同17歲那年,他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她是戲園裏的紅角楊翠喜,倆人年齡相仿,郎才女貌,在頻繁的來往中倆人互生情愫。然而,這對“身份”懸殊的戀人並沒有得到李家人的認同,一些惡言惡語傳到善良的王氏耳中,李家二太太和李文熙更是嚴厲斥責她教子不嚴。
面對來自各方的壓力,宅在深閨中的王氏一如既往地默默承受著這一切。她是了解自己兒子的,萬萬不能用強硬手段逼迫他與楊翠喜分手,可是,她又該如何呢?正當她兩難時,楊翠喜突然被段芝貴下重金送入北京孝敬載振小王爺。
得知消息後,王氏放下了心中沉沉的擔子,又趕緊物色起兒媳人選。
家境不錯,家中開茶葉行的俞家女兒成了她的首選,剛剛情場失意的李叔同本不同意這樁婚事,可在母親一番苦口婆心後,他想到母親這麼多年來,在李家備受冷眼舉步維艱地活著,且從來不在自己面前露出過頹唐神色,受了委屈也總是不流一滴淚水。母親做的這所有的一切,如今,不能再傷她的心了,況且,娶了俞家小姐後,母親有了說話的伴,也不會再這麼孤單了。
一想到這,李叔同就應下了這門親事。
那時的婚姻,真實版本就是這樣現實,少有那轟轟烈烈的愛情,多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締結而成一段姻緣。李叔同因為“孝”字同意了這門婚事,成親這年,他18歲,俞氏年長他兩歲,不過20歲芳齡。
和俞氏的婚姻六年,是李叔同最幸福的“家庭生活”
俞氏雖然生在商行之家,卻十分內秀賢惠,但這不是李叔同心中的完美伴侶。他幻想過這位過門的妻子,能與他琴瑟和鳴,談詩作畫,可惜這一切在洞房花燭夜徹底幻滅。眼前陌生的女子讓他不知所措,新婚之夜在尷尬的氛圍中沉默度過。接下來的三天,兩人均未有半句言語,直到第四天,還是李叔同的一句“你識字嗎?”,方才打破了彼此間那份小心翼翼的不安。
成了親之後的李叔同,多了一些“特權”,行動上也不似以前那樣處處受到哥哥的監管。一場維新運動更是改變了他的生命軌跡,他被康有為和梁啟超的先進思想和主張悄悄影響著、啟迪著、改變著。
因為他被懷疑成為康梁同党,全家人跟著提心吊膽,種種因素,讓李叔同不得不作了一個十分艱難而又大膽的決定,帶著母親妻子離開這生活了十幾年的大宅院,離開北方,南遷上海!
為何選擇上海,一則因為那些先進的思想都在那裏傳播;二則他隱隱覺得自己的夢想將在上海實現;三則李家在上海也有一些產業,生活上需要用錢的地方,可以從那邊直接支取。
做了這個決定後,李叔同非常激動,也非常興奮。母親王氏犯了難,盡管內心深處她也想逃離這個大宅院,可是要去到那麼遠的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對於這位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老婦人而言是那樣迷茫。俞氏也有同感,只是,她的心態相對而言擺得更加正一些,丈夫到哪裏,她就跟著到哪。
1899年,一行三人還是來到了上海,住進了法租界卜鄰裏,從大宅院換成了小樓,母親王氏因為這裏沒有二太太和李文熙的頤指氣使,再也不用看旁人行事,更不用聽刮來的閑言碎語,很是心滿意足。李叔同在上海的生活也十分充實,上海的自由空氣讓他激動不已,沒過多久,憑借他極高的藝術天賦與獨到的學識,他很快融入了當地的文化圈,結交了一大幫名流才士。
俞氏,從來都是最容易被所有人忽視的那一個。李叔同的才學被人稱奇,他的多項個人作品被出版,和友人舉辦各種書畫講習,又擔任過《書畫周報》的主編……他意氣風發,活得有滋有味。而他背後的俞氏卻是那樣上不得“台面”,這位傳統的舊式女子甘於在家,默默操持起家務,打掃起新家,侍奉著婆婆。
她細心地將上海租住的小樓按照天津的宅院那樣去裝扮。通常,到了下午時分,她總會為李叔同泡制一壺普洱,再准備幾碟小點心,
當中不乏有雲片糕、桂花糕、法式黃油曲奇。李叔同也習慣性地一口品著清香的普洱茶,一手翻幾頁詩書,日落之時,他起身,俞氏早已在書房為他拉開燈,兩人略打招呼,之後便又沉默地做著各自的事情,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著。
這樣的婚姻關系,對於李叔同而言,也許更多的是習慣。而對於俞氏而言,習慣的背後,還有著她對丈夫才情的傾心。只是,她從來不會表達出來罷了。
1899年,俞氏生下長子葫蘆,卻不幸夭折,20歲的李叔同悲傷不已,寫詩抒情,背後還有一大票圈內友人對他的關懷。而俞氏經曆著身心的打擊,在和婆婆的相互扶持下,不得不調理身體,次年,又為李家誕下一子,名李准。
李准的出生,讓俞氏心中十分歡喜,和當年婆婆王氏生下李叔同那刻一樣,她以為迎來了生命的拐角……
李叔同沒有因為新生命的誕生而把更多時間停留在了家裏。
才子的抱負,理想待實現的渴望,家庭的安定讓他有了更多精力投入到其他學業當中。同年,李叔同以總成績第12名的成績考入南洋公學特科班,抱著“自新”強國的夢想,再一次踏入了新學之路。
蔡元培出任特班中文的總教習,與李叔同同期入讀該校的有黃炎培、王莪孫、邵力子等人,日後皆成為各界卓有成就的傑出人物。
李叔同在這裏不僅收獲了書本上的知識,還學習了一些西方世界的文化,更是對民權、女權之類的新思想有了啟蒙,胸懷與視野也被打開。在眾多精英薈萃的同學當中,他以自小打下的出色基礎,成為南洋公學一顆耀眼的新星。
就在李叔同積極進取的同時,俞氏一天到晚圍著孩子轉。
初到上海短短時間,李叔同已經蜚聲書畫詩文、翻譯及出版等各界。與此同時,他和古往今來的瀟灑才子一樣,開始出入聲色情場與藝界女子或風塵女子來往不少。他結交了謝秋雲、朱慧百、李蘋香等紅顏知己,尤其與名妓李蘋香多有詩詞唱和。
而他的妻子俞氏,照常無論李叔同多晚回家,總在家中留有一盞燈等著他回來
。每每如此,李叔同不是沒有過愧疚,只是年輕的心,還在空中懸著。自始至終,他都不是一個好丈夫,家中的妻子於他而言,就像一杯白開水,無色也無味,好似僅僅只是日常所需。
一次,李叔同深夜回家,俞氏正給李准蓋被子,小家夥睡覺總不老實,特愛踢被子,俞氏睡不踏實,雙眼明顯熬得發紅。
“還沒睡麼?”李叔同於心不忍地問起妻子。
“馬上睡了。”俞氏什麼也沒問,蓋好被子後繼續躺下。
管弦之樂她不喜歡,筆墨紙硯她也不是太懂。如今,她只想盡妻子和兒媳的義務,本本分分地守好這個家。
什麼情與愛,於她而言,是極難說出口的言語,更多的,是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
李叔同在經曆了種種風花雪月之事後,漸漸明白,無論是國事還是家事都不是靠擔憂或者宣泄於聲色場所便能解決的,必須要直接面對才行。
1902年秋天,在他給好友許幻園的一封信中也提到,自己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方式,開始憂心於將來的出路問題。
俞氏始終守著這個家,守著先後出生的兩個兒子,守著婆婆
,一直到1905年,婆婆王氏病情越來越重,不久離開人世。李叔同帶著無限悲痛和深深的無力感,送走了母親。
在王氏走後,李叔同改名李哀,寫下一首《哀辭》,又寫了一首歌曲《夢》,言語之間無不看出他對母親深深的愛和悼念。
在上海生活的這幾年,李叔同上有慈祥的母親、下有賢惠的妻子俞氏和兩個孩子,這時期的他家庭生活是最幸福、祥和的。他自己後來曾這樣說過:
“那六年,從21歲到26歲之間,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大半生的獨處,俞氏已把所有看得通透
處理完母親的後事後,李叔同將俞氏安置在了天津老家,自己只身一人重返上海。他在取得南洋公學的文憑後,開始前往日本,走向了研究藝術的新路。
六年後學成歸來,身邊已經多了一個她——雪子。李叔同先將日本妻子雪子安頓在上海,接著坐船回到天津老家。他剛到家,哥哥李文熙就將“天津工業專門學堂”的聘書拿了出來,這所學府早已聞悉李叔同的書畫藝境,特意為其專門開了一科“繪畫”課程。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李叔同開始踏入了教書育人的步子,他穿上了教師的服式,做起了為人師表,白天授課,晚上回家寫字練畫習琴。
多年未見,妻子俞氏依然話不多,她思念丈夫,卻從來都將思念的味道守口如瓶,
她始終在李叔同身邊沉默著,這種沉默直至她生命結束之際。
她隱約知道有另一個女子的存在,但她從來不說破。這麼多年來,她也習慣了丈夫在與不在都一樣的生活方式,他來,她就為他泡好茶及烹制他喜歡的糕點,他們就這樣默契十足地維持著舊的生活習慣,卻又覺得對方是那樣陌生。
這樣平靜如水的生活因為清政府將鹽業改為“官鹽”而打破,李家投資鹽業的銀號宣告破產,祖輩積下財產瞬間血本無歸。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李叔同深刻感受到了財富與世事的無常,次年,辛亥革命爆發,一個全新的社會面貌拉開帷幕。
俞氏對於李家的處境沒有什麼抱怨。苦日子富日子,她並沒有那樣介意,這麼些年來,她早已將自己當成李家的一部分了,她也堅信,只要李家大院在一天,他們母子就餓不著。
李叔同辭去天津的工作,決定再次南下上海。這一次,他沒有再帶上妻子俞氏,離別之時,俞氏一手拉著一個孩子,有些話,她想要說出口,卻又覺得還不如不說,說多了反而尷尬
。看著丈夫遠去的背景,恍惚間,她覺得他可能會再回來,又覺得那種等待是另一個毫無希望。
只是,一想到兩個孩子在李叔同面前始終怯生生的場景,她就揪心地疼。她對他的愛是緘默無語,而兩個兒子對父親的愛多半出於敬畏,如今,他們怕是也只剩那曾經流露出的那份敬畏了。
李叔同不敢回頭望,他沒有這個勇氣再一次面對一個深閨少婦的等待,他更沒勇氣面對俞氏佇立門邊逐漸暗下去的人生。
日後再次回首往日,誰也未曾料到,這次的離別,李叔同再沒踏進過李家宅院的大門半步。
李叔同天津老家
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判斷題,更不是誰是認證非的選擇題,他們誰也沒有錯,錯的不過是一圈圈的流年。
李叔同回到上海後,籌備《太平洋報》報紙廣告部事宜,為柳亞子副刊編輯的《民生日報》作漫畫。他又開始忙碌起來,1912年9月,他還走進了杭州師範,開始了長達7年的正規教書生活。他的圖畫與音樂兩科,成為全校最受歡迎和最受重視的功課。與此同時,大量的歌曲創作誕生,比如有大家印象中的經典不衰的歌曲《送別》,歌詞中散發出來的那種淡淡離愁牽懷,讓人不禁唏噓扼腕。
他的書法作品也達到了一個極高的重要醞釀期。他的油畫、水彩畫和素描作品都不多,但在民間長達數十年收集的近40件作品,其藝術價值都相當高。
到了1916年,李叔同所有的作品開始走向了一個新的時期,從他的詞曲創作中去發掘,無不表達出一種“空靈”之美,一種“歸隱”之心初見端倪。
1918年,決定出家,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李叔同跨越了人生的又一個階層。
這一年,繼和俞氏的分別又過去了六年,六年又六年,他們沒有聯系。當李文熙拿著李叔同要出家的書信後,他想不通,他試著要俞氏去勸說,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俞氏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卻十分平靜地吐出了幾個字“隨他去吧”。
就是這幾個字,是她對這段婚姻的所有解釋。曾經,她對他愛得那樣純粹,所有心思圍繞著這個家圍;曾經,她苦苦等待,多少次在李家的大門處,她盼了又盼,卻不見丈夫的蹤影;曾經,她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多希望孩他爹能陪伴左右,終究,一切不過是她的奢求而已。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全然懂了他,尊重與放手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不得不做的決定。她知道她的丈夫從來不會屬於她,他做出的決定也是她不能左右和改變的。這一點,俞氏已經看得通透。
只是,從此以後他已是弘一法師,而她,不到四十的年紀,真要靠自己度過接下來的日日夜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