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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2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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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路橋上休息的人 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河邊的工業遺產:四行倉庫
這次漫步的起點是四行倉庫。這座占地0.3公頃的建築物,其實不止是一座倉庫,也不單單有一棟樓。今天大家所說的“四行倉庫”其實是兩座倉庫,西邊是“四行信托部上海分部倉庫”,東邊則是大陸銀行倉庫。
朱怡晨是同濟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博士後,主要研究濱水工業遺產的保護、更新與共享,她向大家介紹,這兩座倉庫幾乎同時建好,建成時就內部相通。今天大家看到的四行倉庫是設計團隊精心修繕、複原之後的模樣。倉庫在修複前有七層,上面兩層是後來加建的。修複時拆除了第七層的搭建,把第六層在東、南、西三個方向內收,從下往上仰望倉庫時仍然是剛建好時的五層樣貌。
朱怡晨說四行倉庫的修複 錄音:沈健文 剪輯:王越洲
朱怡晨在為大家講解四行倉庫修複的過程 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四行倉庫西牆 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遙看四行倉庫 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老房子保護的提倡者和建築檔案專家婁承浩向大家介紹道,如今,我們把四行倉庫列為文物類建築,嚴加保護,但在解放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居民和使用者在四行倉庫周圍肆意違建,倉庫外立面被各種物件覆蓋住。巷道僅一步之寬,抬眼完全看不到倉庫的本來面貌。我們也只能試圖去理解,這些生活所迫和時代所限。
淞滬會戰進行到最後,四行倉庫保衛戰發生的時候,炮彈主要從西面打過來。如今炮彈孔也大大小小密布著整面紀念牆。當年日軍不敢用重炮,因為租界跟華界的分界線從大陸銀行中間斜向穿過,如果一橋之隔的煤氣公司煤氣罐遭遇飛彈爆炸而波及租界,這必將惹麻煩。即便如此,八百壯士(實際是420多名壯士)仍和日軍激戰了整整四個晝夜。
而當它被列入文物級建築開展修複工作時,光是關於這面牆的修複方案就足足有幾十版,有的方案建議,若不能找到確切的彈孔位置,寧可恢複到1935年前它建成時的樣子。根據修複團隊的多次探查,以及技術上的創新突破,最終發現倉庫牆體西牆的原始砌築和戰後封堵用了不同的材料,老的牆體應該是英國進口的大紅磚,後來添補進去的是早期修複時用的另一種青磚。經過多重考證,團隊基本上識別出了大的孔洞的具體位置,隨之進行複建。最後呈現出來的,就是1937年那場戰爭後,留給世人的歷史痕跡。
當然,四行倉庫留給我們的不止上述的工業價值和抗戰紀念價值,還有景觀價值,因為它就在蘇州河邊。過去河流是生產用途,現在蘇州河幾乎沒有了航運的功能,人們會把河邊當做休閑漫步的場所,所以四行倉庫也起著地標的作用。當我們抬頭時會驚呼,呵,這河邊的龐然巨物。
河邊的居住形態:慎餘裏和其他石庫門
現在漫步在蘇州河兩岸,不見運行中的工廠,也不見繁忙的碼頭,但上海的整個城市化進程,是隨著蘇州河逐漸延展的。不止工業和航運,諸如絲織業、紡織業、印刷、面粉以及機械制造等等,都曾沿河設廠、堆棧、倉庫。
蘇州河兩岸遍布曾經的倉庫建築 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上海社科院歷史所副研究員牟振宇介紹道,城市化以前時,蘇州河兩岸皆是農民。1843年上海開埠後,英租界建立,蘇州河部分下遊河段的土地很快被外國人租去,建成了碼頭、倉庫和石庫門住宅。隨著租界城區發展,租界裏的蘇州河及其附近河段開始繁盛起來。1895年《馬關條約》簽訂以後,上海允許外國資本家在上海建廠,蘇州河沿岸成為中外工廠建廠的首選。首先因為交通便利,原材料和產品的運輸便捷;其次蘇河灣東面是租界,西面是閘北的華界,最初的地價非常低。而紡織業和印刷業需要大量的用水和排汙,財務方面也節省了一筆開支,一些規模較小的華人工廠也可以承受。此外還有鐵路方面的原因,比如說淞滬鐵路和滬寧鐵路的開通,加強了上海跟整個長江三角洲腹地的聯系。至二十世紀初,蘇州河沿河,不僅是上海的重要港區,還是上海最重要的工業帶,成為“華界工廠發源的大本營”。
沿著蘇州河越往東走,就越靠近原公共租界的區域。婁承浩介紹道,土地流轉曾是本地居民和外來居民的博弈。清末為了防止海潮倒灌,今福建路橋處建了一座閘橋,叫老閘橋。太湖流域的船民船只到此停泊下來,將船上的農副產品搬上岸,形成大米、棉紗、絲綢等集市,稱為北市。小火輪船出現後,相應的維修五金鋪、打鐵鋪出現。北市場產生了一批商人,在此定居下來。慎餘裏是其中較好的石庫門裏弄,豐字型布局,新裏住宅標准,住戶除大部分是商人外,還有律師、醫生。周邊還有玉茗樓書場供他們娛樂。
婁承浩說蘇州河畔石庫門和人口遷徙 錄音:沈健文 剪輯:王越洲
婁承浩向大家介紹沿蘇州河石庫門的變遷 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典型的上海石庫門,有中間較寬的主弄和旁邊一條條支弄。石庫門設計的時候,有客堂間、廂房間、前樓和後樓。名字之所以多,說明各個房間有它自己的作用。如果買了一棟或者租了一棟的話,就像現在的聯體別墅。後來72家房客時期,所有房間都變成了睡覺的地方。
作為上海城市發展的縮影,石庫門見證了三次大的人口集聚。第一次是太平天國時期,第二次是抗戰時期,大量難民逃往租界。再有就是文革後期知青回城。如果房子不夠住,那就在天井裏和客堂間裏搭。不同時期人口的集聚導致了同樣混亂的搭建。
慎餘裏石庫門建築,攝於2014年。
婁承浩 圖作為優秀歷史建築的慎餘裏,在2010年左右被違規拆除。城市考古創始人之一陳寒松補充,那片地塊內有原上海市第十五區區公所。1947年起第十五區改名北站區,即北站區公所,為上海市第一批不可移動文物。為上海市第一批不可移動文物。北站區公所原址位於老閘街40號,老閘街是老閘街市遺留下來最後的最古老的一段街弄。
其實這裏也是閘北的根,因為地處老閘以北,故名閘北,也就是後來我們所熟知的閘北區,現已並入了靜安區。
上海市行號路圖錄中的慎餘裏片區,右下方可見老閘街。天後宮、出使行轅和上海總商會
通過1600年前的一張上海歷史地圖 ,可以看到從太湖流域出來的幾條河流中,有一條流向上海,最寬處“江寬十裏”,那就是吳淞江(蘇州河)。曆經時代變遷,吳淞江越來越窄,黃浦江反而越來越寬,最後吳淞口就變成了一個黃浦江的入海口。史書上又稱“黃浦奪淞”。
因此在相當長的一個歷史階段中,蘇州河沿岸也是上海航運的起點。牟振宇說,中國東南沿海一般從事航海的地域都信奉媽祖,因為媽祖可以保佑眾生在海上平安。傳說在發生海難的時候只要求媽祖保佑,就可以免受海難。媽祖的本名是林默,宋建隆元年(960年)誕生於莆田湄洲島,曾在雍熙四年(987)救助海難,死後被當地人奉為保護神,建廟供奉。
上海是移民社會。各個地方、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神,於是各路神佛都聚集於此。媽祖信仰在上海曾經非常盛行,經過官方承認並不斷加封。從娘娘、夫人,再到“天妃”,直到最後“天後”,單在上海就被冊封過八次。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漕運,要保證漕運順利到達北京,這跟國家利益直接掛鉤。
上海最早的天後宮,建在老城廂小東門附近。鹹豐三年(1853年)小刀會起義,天後宮毀於戰火。光緒九年(1883年),廣幫紳商在當時的北河南路蘇州河北岸重建,又稱“鐵路天後宮”,小東門的媽祖神像被移到了這裏。
天後宮的隔壁,從前是出使行轅。與天後宮同時興建。晚清洋務運動的時候,需要派官員去學習和對外交流。在對外交流之前,需要找個地方落腳,那便是出使行轅的功能。而坐船要好幾個月,因此也需要天後娘娘的護佑。民國初年,滬軍都督陳其美決定把曾經作為飛地(既不歸屬大清國也不歸屬租界)的天後宮和出使行轅收回來,出使行轅給上海總商會使用。我們今天還能看到的便是上海總商會的門樓和主樓(現為餐廳)。
馮立說天後宮的歷史 錄音:沈健文 剪輯:王越洲
牟振宇說天後信仰 錄音:沈健文 剪輯:王越洲
漫步者在上海總商會門樓前 視頻截圖如今漫步在上海總商會片區,媽祖神像和天後宮建築都難覓蹤影。參與天後宮戲台複建工程的建築師馮立介紹,天後宮內過去分為幾個建築。最靠近蘇州河的地方,有一個門樓,朝南直面蘇州河。門樓進去,背後是一個戲台。戲台望出去有兩個廂房,可以在上面看戲。戲台對著的是大殿,典型的晚清官式建築結構,大殿後面還有一個天後娘娘的寢宮。
後來的動蕩歲月中,天後宮曾作為學校或政府的辦公樓。到了72家房客的時代,就東敲釘子西開窗,破敗不堪。在2006年時,由於上海市軌道交通12號線的施工,天後宮戲台殘存的建築只能“落架”。把磚雕和木建築構件一片片、一塊塊拆下來,保存在原閘北區的一個倉庫。前兩年,門樓和戲台的複建項目啟動後,這些構件被重新一件一件地做檢測,以後將在華潤萬象天地的蘇河灣公園複現。
蘇河灣的未來:城市公園
建築師李偉主持整個蘇河灣公園的建築設計,他希望大家將來可以穿過複建的天後宮門樓,進入開放的戲台。在這個位置,可以呼喚出一些很有活力的城市活動。
不可否認的是,包括慎餘裏和天後宮在內,這些優秀歷史建築在後來的城市建設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朱怡晨說,如今它們有機會被複建出來,重新呈現在大眾面前,本身是對歷史文化的尊重。因為我們能夠讓從全球各地而來的人在一個公共的場合,見到文化的傳承。
同時,像慎餘裏這樣的石庫門複建工程也必然會面對機遇與挑戰。機遇是在蘇河灣綠地,這裏將具有休憩、商業和文化這樣非常現代化的生活方式,有機會去呈現出一個近現代生活的基礎形態。而挑戰在於,首先它是一個複建的過程,很難說能夠還原到百分之百,真實性有待考量。其次,它從一個城市肌理中脫離出來,只會複建其中的八棟石庫門建築,這和歷史並不一樣。站在今天去看,肯定有一些差距。第三是它的功能,居住功能勢必不複存在,在一個公共場合下,一定會以一個新的功能介入其中。
過去的城市商業業態比較封閉,很難和生態、自然聯系在一起。作為可漫步的公園商業街區,對於城市而言,能夠讓人們去閱讀它的歷史,喚醒不同人群的日常記憶,便能推動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蘇州河曾經是上海重要的水路通道。但時過境遷,蘇州河變成了一個城市的背景,許多人都不知道蘇州河在歷史上的真實樣貌。不過蘇州河的懷抱始終向我們打開。我們可以在城市的漫步中,像一本書一樣慢慢翻,去讀懂我們的蘇州河,讀懂我們的沉澱。“沿蘇州河而行”蘇河灣段示意海報 手繪、制圖:陳鑫培(作者陳鑫培系“沿蘇州河而行”項目志願者,畢業於上海美術學院版畫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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