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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知青的鄉村愛情與婚姻,如歌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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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9日 - 感情小編  
朗讀: 

歷史逆時針

池塘裏有十幾只鴨,七八只鵝,雪白的,在綠水裏遊來遊去。那兩只長脖子的公鵝有時趴在母鵝背上,有時趴在母鴨背上。

小弟看得發呆,一發呆就忘了踩水車。郭三老漢呵斥道:“想什麼呢?毛兒還沒紮全個小雞仔,也想好事了?”

小弟一陣臉紅,趕緊用力踩水車,踩板抖得嘩嘩響。

何麗萍很少說話。與她一起到村的知青,上學的上學,進廠的進廠,回城的回城,就剩下她一個。大家都知道她成分高,受了拖累。

何麗萍身材高挑,會武術。據說插隊前,曾隨著少年武術隊到歐洲表演過。

何麗萍的武術只出過一次手,給貧下中農匯報表演,耍了一套“九點梅花槍”!那時小弟只有九歲,她剛來村裏。

那天,她手持一杆紅纓槍,挺胸抬頭,兩只眼黑晶晶的,亮了一個相,十分出彩。然後抖抖槍杆,刷刷刷一溜風地耍起來了。耍到要緊處,只見得台子上一片紅影子晃眼,哪裏去看清她的身腰動作?後來她收住勢,手拄長槍定定地站在台上,好像一炷凝固的紅煙。

台下鴉雀無聲。好一陣,眾人才回過神來,瘋了一樣鼓掌。

有人到公社反映。公社裏說:槍杆子應該握在根紅苗正的革命接班人手中。她的紅纓槍,就再也耍不成了。

知青都像鳥兒一樣插翅飛走了,剩下她孤單一人,隊長也不再派她重活了。沒人想到她25歲了,該不該找對象結婚的事。村裏的小青年,大概還記得她的梅花槍很厲害,誰也不敢去找她。

白菜澆到第四天,池塘邊李高發家的女人,跑來找郭三。

李家女人說:“俺家那口子,被隊長派到南山采石頭去了,帶著鋪蓋,一個月才能回來……三叔,俺那條黑狗這幾天不吃食,您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從那天起,郭三老漢每天都要去李高發家為黑狗看病。

一天中午,天很熱,何麗萍脫下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華達呢軍便裝,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沒扣領扣,露出一節雪白的脖頸。再往下一看……小弟甚至聞到了何麗萍身上的味道。

何麗萍說:“你這個小混蛋,看我什麼?”

小弟臉頓時紅了,但他大著膽子說:“看你的衣裳!”

她說:“我有一件紅襯衣,比這件好看,跟那柿子葉一樣顏色。”

兩人把目光投向河堤半腰那棵柿子樹上。已經下了幾場霜,柿子葉在陽光照耀下,紅成了一團火。

小弟飛跑著去了。他爬到柿子樹上,折下了一根枝子,枝子上綴著幾十片葉子,紅得油亮。

他把這一枝紅葉送給何麗萍。何麗萍接了,用鼻子聞著柿葉的味道,臉被紅葉映得發紅。

一天黃昏,小弟去生產隊的菜地裏挖了一個紅蘿卜,洗好遞給何麗萍。

何麗萍問:“你為什麼要對我好?”

小弟說:“你太好看了!”

何麗萍盯著小弟的臉,摸了摸他的頭,拎著紅蘿卜走了……

一次,生產隊長讓小弟和何麗萍去很遠的地裏,補種小麥。這時候已是深秋了,天氣有些涼。何麗萍和小弟補種了一輪麥子,便躺在高梁秸垛下,曬著太陽休息。

陽光溫暖地照著他們,收獲後的田野一望無際,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幾只鳥兒在天上唧唧喳喳地叫著。

何麗萍倚著高梁秸垛,仰著身子。小弟在一旁看著她。她的臉閃閃發光,眼睛眯著,濕潤的嘴微張著。

小弟感到渾身發冷,嘴唇僵硬,喉嚨好像被人扼住了似的。他艱難地說:“……郭三跟李高發的老婆幹那種事兒,……每天都去……”

小弟往前挪了一步,又說:“……郭三說你也想那種事……”

何麗萍望著小弟,眯著眼微笑。

小弟蹲在何麗萍身邊,低頭說:“郭三要我大著膽子摸你……”

何麗萍閉上了眼。

小弟嗚嗚地哭起來,他哭著說:“……姐姐,姐姐,我要摸你了……我想摸你了……”

小弟的手剛剛放在何麗萍的胸脯上,整個人就被她的兩條長腿和兩只長胳膊給緊緊夾住,壓在身下……

第二年,何麗萍一胎生了兩個小孩。

這件事轟動了整個高密縣。

(莫言)

三十塊錢不見了

趙純慧,生於1949年,北京99中學1968屆初中畢業。父親是工程師,她小時候受過良好的教育,能歌善舞,是99中學的文藝尖子,人稱“百靈鳥”。

初中畢業時,他父親因歷史問題進了監獄,母親因此發瘋了。

在街道幹部和校領導再三動員下,趙純慧到陝西省宜川縣壽豐公社插隊落戶。

插隊第一年春節,知青們早就急不可耐,有錢的打票,沒錢的扒車,紛紛回北京過年。

趙純慧沒有路費,回不去。家人寄來30塊錢,讓她在當地過年。

她舍不得花,把錢藏在席子底下。

有一天,錢突然不見了。

她到縣知青辦反映。沒錢坐車,也等不及,她步行著去。

裏溝離縣城200多裏,路上要鑽一條40裏長的老虎溝,還要翻兩架山,一天趕不到。人們不知道她怎麼走去的。

在縣知青辦哭了半晌,30元錢終究沒找回。

不久,她神經失常了。

縣上要將趙純慧病退回京,對方不接收。

為了照顧趙純慧的生活,公社安排她嫁給了當地農民李根管。李根管年紀比趙純慧大很多,四十多歲,一條腿有殘疾,以放羊為生。

村裏婦女連拉帶扯,把趙純慧送到李根管家。

第二天一大早,趙純慧就跑了。人們在幾十裏外的一條荒溝裏找到了她,她一只鞋丟了,腿上血跡斑斑。

一直到有了孩子以後,趙純慧才不往外跑了。

1981年冬,縣知青辦撤銷。知青辦給了李根管1500塊錢,又把村上原來知青住的兩孔石窯撥給他,作為一次性補助,趙純慧就算與知青身份徹底脫鉤。

一次,鄉党委書記程昭義去看她,一開口,趙純慧就說:“北京知青呀!”程昭義原是北航附中高材生,插隊時,同一位當地姑娘結婚,留在陝北紮根了。

1986年春,李根管被安排到鄉政府種菜,每月四十塊錢工資,三個月試用期滿,工資轉為五十八,趙曉華每月從鄉政府領取四十六元生活費。

趙純慧生了三男一女,生活一直很艱難。

她的生活依然停留在插隊的年代,她會找隊長要工分。

有時,她會爬到山梁上,對著川流不息的黃河,唱那首唱了50年的歌:

我插隊到延安

那天夜晚我夢見

媽媽來到我的床前

輕輕撫摸著我的小臉

淚水灑在我的胸前……

(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