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孔雀餘旭的最後一程：36萬群眾手捧菊花送別，墓前4架飛機

2016年11月，她離開人間的第5天，天津的氣溫有點兒寒冷，她的父母親人、戰友好友強忍悲痛，匯聚於此，只為送別她此生最後一程。

那日淩晨4點，天尚未亮起，多數人仍然沉睡在甜美夢中，送別她的人卻早已坐上車輛，駛向位於天津武清市區的殯儀館。

5點，太陽剛剛冒出一個腦袋，殯儀館外廣場上就已站滿特地前來與她道別的人們。

戰友穿著她最熟悉的軍裝，親人好友則一身黑衣，口袋裝著一束白花。

他們安靜等待著，眼眶都微微濕潤紅腫，現場一片寂靜肅穆。

其中最哀慟的莫過於她的雙親。

不再年輕的夫人難以抑制失去女兒的絕望，幾度站立不穩，需要她的戰友攙扶才能勉強維持平衡；

一貫堅強的男人沉默不語地緊緊抱著女兒的黑白遺像，頭垂得很低，似乎在和她說著最後的悄悄話。

一陣哀樂響起，她的親人、戰友排著隊，走入告別堂。

早上8點，遺體告別儀式正式開始，不大的靈堂，她安靜躺在鮮豔的紅旗下，猶如睡著一般。親友和戰友們最後看她一眼，送她離開。

啜泣聲在靈堂裏響起，有人站在牆壁外，小聲問：“是那位犧牲的女飛行員嗎？那麼年輕，真是太可惜了。”

幾十分鐘後，工作人員撐著一把黑傘，護送捧著覆蓋國旗的骨灰盒的她的親屬離開殯儀館。那個年輕愛笑，倔強熱愛藍天的女孩就這樣徹底同人間道了訣別。

可烈火燒盡她的軀體，卻不能湮滅她的精神與靈魂。她就是被人們稱作“金孔雀”的餘旭。

01，川妹子向往藍天：她說她一生的信仰就是藍天翱翔

1986年，餘旭出生在崇州一戶尋常人家。因從小家庭條件不好，所以養成了她獨立自主的習慣，很懂事，也很惹人疼。

小時候上學，學校距離家有2公裏的路程，小小年紀的餘旭拒絕與同齡人一樣乘坐三輪車，堅持每天徒步前往，只為省下些許錢財，減輕父母的負擔。

高中時，餘旭和同齡姑娘一樣，很在意自己的外貌，總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又嫌棄自己的臉龐有點兒大。

為此，她不惜每天嚼泡泡糖，堅持“瘦臉運動”，惹來班主任的哭笑不得與刻意糾正。

在與她朝夕相處的師生印象裏，餘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她的燦爛笑容，好像什麼困難都打不倒她，是人群中特別亮眼的存在。

餘旭的學習成績不算突出，只在班級中上遊，可她的自覺性不錯，學習方面從不叫人擔心，也與同學相處得非常融洽。

因為對美有一定追求，餘旭曾有一段時間對跳舞很感興趣，但可惜的是，學舞費用稍高，對餘旭家庭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所以餘旭無奈放棄了這個夢想。

高三那年，所有學生都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倔強的餘旭卻把目光放到了藍天上。

她說，除了藝考類學校，她唯一想報考的便是空乘類專業，她熱愛藍天，向往翱翔藍天。

不久，飛行員招考通知下達，雙眼驟然發亮的餘旭特地找到班主任，問她自己能不能報考？

餘旭的班主任後來回憶說：“我很清楚餘旭是一個怎樣的孩子，她愛自我挑戰，也不懼自我挑戰，很有主見，所以我鼓勵她，可以去嘗試一下。”

於是，餘旭毫不猶豫報名2005年的招飛考試，在20來萬女報考者中嶄露頭角，成功擠入25人入圍名單。

剛入校的第一個月，餘旭給高中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興奮地向她講述學習和訓練的艱辛，她說她在第一個月就穿爛了許多跑鞋，比過去10年穿爛的鞋子還多。

可即便實現夢想的過程這般辛苦，餘旭也從未生出任何後悔之心，因為她清楚，她此生唯一堅持的信仰即是在藍天翱翔。

大學同學對餘旭的印象一如高中老師，覺得餘旭是一個活潑愛笑的“川妹子”。最開始，餘旭的普通話常常分不清楚平舌音與卷舌音，可餘旭並不在意這個問題，也不介意別人指正出來。她很虛心，亦很大大咧咧。

那年學校中秋晚會是餘旭“一戰成名”的經典場合，她以一曲驚豔四座的孔雀舞震驚空軍大學的師生，自此得到“金孔雀”的美名。

2009年，餘旭學成畢業，她的很多女同學都選擇了轉行，當了地勤人員，唯有餘旭放棄轉崗機會，毅然和同期戰友入駐某機場，為建國60周年大閱兵做准備。

之後，餘旭成功當選國內首批殲10飛行員，進入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開始了在“刀尖跳舞”的艱難旅程。

為什麼這樣說？理由很簡單，女特技飛行員在國內，乃至全世界就相當於孤獨前行的“探路人”角色，沒有任何成熟經驗能夠參考。

餘旭所在的八一飛行表演隊，尋常表演時間為28分鐘左右，期間要展示24個動作，每一次表演，都會帶給觀眾一場酣暢淋漓、精彩至極的演出，但越好看、越刺激的動作，幕後的風險也越高。

為了讓自己的表演動作熟練，特技飛行員們需要日複一日訓練相同的動作，直至將它深深刻在腦海裏，化作骨血一般的潛意識存在。

譬如八一飛行表演隊的6號機，有一個很經典的“雙機繞軸滾轉”動作，從動作表面來看，很簡單。

但實際上，飛行員完成整套動作就等同於在28分鐘內搬運了11噸重量的東西，每分鐘皆在承受近800斤的活動量，對飛行員的身體素質要求極高。

同時，訓練場上無男女是八一飛行表演隊的默契規定之一。

因為要培養女飛行員的下肢力量、忍耐力及動作熟練度與安全意識，所以她們的訓練難度和男飛行員相同，唯一有差距的可能就在訓練強度方面，男飛行員一天要求完成5個起落，女飛行員則在3個或4個左右。

有時候，飛行訓練恰巧趕上女飛行員的生理期，哪怕肚子再疼，身體再不舒服，餘旭和她的戰友們亦沒有從訓練場退出。

就像餘旭後來對采訪者所言：“鮮花和掌聲從實力裏誕生，並非只單純給你一個稱號罷了”。她把所有訓練困難全部咽回肚子裏，鮮少向外人提及。

以至於餘旭的高中班主任、老朋友等等，明知餘旭的訓練繁忙艱辛，卻還是感慨於每次和餘旭聯系，她的不知疲倦和神采奕奕。

2010年，餘旭和她的15名戰友登上春晚舞台，參與演出《我心飛向》。對於僅有1分鐘的露面機會，餘旭很興奮，說自己沒想到會引起那麼大的轟動。

下了舞台，她則和負責彩排現場的導演尚敬成了朋友。

後來尚敬想帶女兒去看餘旭的飛行表演，餘旭叮囑他，一定要等到有6號機飛行的時候。

可誰知，命運就是如此無常，短短幾個月後，餘旭微信裏許諾要給尚敬小女兒的飛行禮物便再也沒有送出的機會。

02，倔姑娘血灑長空：她為她的藍天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2014年11月中，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在珠海舉行，餘旭作為特技女飛行員，與隊友首次亮相藍天。

她特地邀請母親來珠海觀看自己的演出，為自己加油，又拜托朋友劉華強接待母親一行人。

劉華強後來告訴采訪者：“由於訓練時間的問題，餘旭哪怕和母親同在一座城市，也沒有太多相處機會，往往是和母親匆匆見上一面，就又急忙趕回訓練場。”

特技飛行表演那一天，餘旭的母親早早來到現場，全神貫注地仰望藍天，看著餘旭駕駛戰機完成俯沖、盤旋等高難度飛行動作。

那是餘旭母親首次，也是最後一次來到現場觀看女兒的表演。年老的夫人臉上的表情是那樣複雜，既有驕傲，又有擔心，見者皆不由心生感歎。

2015年3月中，餘旭和戰友們出現在蘭卡威國際海事與航空展上，於馬來西亞的上空向世界展示中國殲擊機女飛行員的英姿，獲得了大眾稱贊。

2016年11月初，餘旭又一次出現在珠海航空展的表演名單中，她和她的搭檔是唯二參加飛行表演的女飛行員，也都是來自四川的姑娘。

在登上戰機前，笑容如故燦爛的餘旭對采訪者說：“這是我第二次參加航展啦，希望一切發揮正常！”

次日下午，表演結束，許多記者在展廳內等到餘旭，紛紛拉住她想要和她合影。餘旭接下來還有行程，時間很趕，可她還是竭盡全力地滿足大家的要求。

在此期間，餘旭表達了她對未來的希冀。她說她首次見到殲20就很喜歡，認為殲20十分酷，倘若自己有機會駕駛殲20翱翔天際就好了。

同月11日是人民空軍的生日。那一天，餘旭難得地發了朋友圈，祝福人民空軍生日快樂。

又乘坐出租車趕往訓練基地。司機問她為什麼周日還要訓練，餘旭笑著表示第二天有訓練任務。

她在車上顯得很平常，看了一會兒微信，玩了一下手機，並發信息告訴姐夫她本來打算本月7、8號回天津，再到武漢療養，卻因種種緣故沒能成行，是以想拜托姐夫給她准備幾盒薄荷煙，等她到北京時送給戰友。

翌日，八一飛行表演隊如期進行訓練，卻不想傳出某飛行員因事故，跳傘失敗，壯烈犧牲的消息。

原空軍某師宣傳科長朱長義後來說，他在聽到飛機失事、女飛行員犧牲的事情後，第一反應就是“難道是餘旭？”

因為每一次有訓練任務，餘旭總是第一個起飛，比其他女飛行員的訓練量都大。未料，他的不妙預感成真了。

30歲的餘旭，就這樣將最後一滴鮮血灑給了她一生熱愛的藍天。

03，無數人追憶英烈：“金孔雀”走遠了，但餘旭的故事永流傳

同一天下午，空軍工作人員趕到餘旭的家中，未敢把餘旭犧牲的消息直接告訴餘旭的父母，只說餘旭的飛行訓練出現了一些事故，要把二老接到北京。

一直到抵達北京前，餘旭的母親都以為女兒僅僅是住入醫院，生病了，而非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姑娘。

餘旭的姐夫同樣十分悲慟，和餘旭的姐姐一起懊惱前幾天為什麼沒去珠海觀看餘旭的表演，明明餘旭已經向他們發出邀請。

丫丫是他們的女兒，當年才8歲，一貫將小姨餘旭視作自己最仰慕的英雄，渴望成為小姨那樣出色的人才。

餘旭犧牲的消息傳出，餘旭的姐姐和姐夫猶豫片刻，還是把小姨去世的事實告訴給丫丫。

丫丫很難過，撲在媽媽的懷裏哭了一陣，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去祭奠小姨。

她在作業本上寫下思念小姨的話，並讓爸爸把那篇作文發到了朋友圈，她說我一定會把小姨那份勇敢、活潑、堅強傳遞下去的。

餘旭的姐姐和姐夫是13號趕到天津的，不只捎帶了丫丫的懷念，也如約帶去了幾盒薄荷煙，完成餘旭最後的心願。

5天後，餘旭在天津火化。同月18日，在親友的陪同下，闊別故土許久的她，終於再次“回”到崇州。

36萬群眾自發從天南地北趕到烈士陵園，只為送餘旭最後一程。

從市區到陵園，1個半小時左右的車程，擠滿了身穿各色制服的群眾，他們沉默哀悼，手捧菊花，拉著黑白橫幅，含淚護送餘旭走完人間最後一段路。

烈士陵園裏，餘旭的墓地在最後一排，管理人員說，她的墓前每天都擺滿鮮花和紀念品，全國各地的人們不斷湧來悼念她。

她的墓前有一個紀念留言板，上面寫滿親朋好友與陌生人對餘旭的思念。

譬如一位署名“飛魚”的祭拜者說他很想念餘旭，不停翻看關於餘旭的視頻、照片和資料。

除卻鮮花，在餘旭的墓前還有4架飛機模型和祭拜者送給餘旭父母的照片、書法等。人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紀念這位早早離開人間的女飛行員。

餘旭的高中班主任告訴來訪者，餘旭的高中學校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懷念餘旭，校方籌備了一個餘旭展館，裏面放著餘旭從女孩到女飛行員期間所用過的各種東西，洋娃娃、CD、海螺、飛行員的制服等等，都是餘旭媽媽提供的。

本來展館裏應當還有一架殲10的飛機模型和餘旭獲得的獎章，可餘旭媽媽實在舍不得見不到女兒唯一留下的兩樣紀念物品，是以又帶回家中。

同時，餘旭的母校和珠海青年攝影協會正在籌備一個以餘旭名字命名的獎學金，他們想要用特別的方式，將餘旭“留”在人間。

“金孔雀”飛遠了，但餘旭的精神和故事卻永遠不會褪色。

參考資料：

《餘旭班主任：她1個月訓練穿爛的鞋 比過去十年還多》

《中國首批戰鬥機女飛行員餘旭犧牲 培訓經歷揭秘》

《清明時節悼餘旭：鮮花寄思念天南海北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