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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03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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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環見聞
作者:彭梁潔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壹
複旦大學有詩:《人生就像在複旦大學洗一次澡》。
因為複旦澡堂采取按時收費制,於是有學生有感而發,作詩一首,廣為流傳,其他高校也紛紛跟進,複旦 “哲學澡”隨之與清華的“馬約翰澡”遙相呼應。
畢業於複旦大學哲學系的郭廣昌肯定洗過“哲學澡”。
但這位取母校“複”字為自己公司命名的企業家如今看起來理性又穩重,身上哲學學子特有的那股擰巴勁兒已尋不見了。
郭廣昌有個個人公眾號,注冊於2017年,最早不離老本行,叫“郭廣昌的投資哲學”,後來改為“廣昌看世界”。2018年,他寫了一篇《複旦哲學系來了個新生,叫郭廣昌》,提到哲學對自己事業的幫助時說,“在哲學系的學習是沒有教給我任何一項基礎的技能,但它教會了我思考和學習的方法。
”對他影響頗為深遠的一本書是《禮記·大學》,“其中許多哲學思想,都成為了我之後的立業之本。”
2014年的外灘金融峰會上,“84派”的王石稱贊這位“92派”後輩兼好友,“學哲學出身的郭廣昌果然棋高一著。”在此之前,複星的多元化、萬科的專業化被作為民營企業的兩種模式,可後來王石發現,無論是專業化還是做多元化,最終都是一個金融問題。這是他到國外留學之後才有的體會,而複星早已高調宣稱自己走的是“巴菲特模式”。這大概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馬雲也跟郭廣昌切磋過哲學問題。
去年敦煌的中國綠公司年會上,馬老師在郭廣昌發言後提問:你是學哲學的,剛剛你的講話裏充滿了哲學,它對你做企業家有多大幫助?絕大部分成功人士後來做的事情和學的沒有關系,你講講哲學,怎麼做成複星董事長。
郭廣昌謙虛作答:哲學什麼都沒學,但好在什麼呢,什麼都沒學,所以它是空的,空的就可以接受任何東西。所以我願意去聽別人去談,真的能夠去分析他為什麼這麼說、背後的邏輯是什麼,這是最重要的能力。
確實,他也把這種“重要的能力”用在了這場對話中。
郭廣昌和馬雲是平輩,都是60年代生人,算是“中浪”,他們的一個共同點是,大學所學與一位CEO的常見專業毫不相幹——郭廣昌學哲學,馬雲讀師範,還有一位是劉強東,念的是同樣“無用”的社會學系。
二人另一個共同點是,都熱愛太極這項極富哲學意味的運動。他們在現場也打起了太極,平靜湖面下暗流湧動:
除了太極,另一項哲學味兒濃厚的運動非釣魚莫屬。
哈佛商學院教授約翰·科特曾說:智慧的領導者也許在釣魚的時候思考公司的未來,只有愚蠢的領導人才迷戀於開會和官僚系統的運轉。
史玉柱就是一位釣魚愛好者。
他夾帶私貨,在公司旗下的遊戲《巨人》中植入了這項運動。他的遊戲營銷手段還曾被評論為“釣魚術”。有記者寫他隱退後的生活,“除了在家坐山觀狗鵝鬥,還經常釣魚、喝酒,一天抽3包3毫克香煙”。
史玉柱自稱“中國最著名的失敗者”,他的成功哲學和挫敗哲學分別被人寫成了書。相比起起落落的網遊和保健品事業,投資民生銀行才是史玉柱人生中最賺錢的一筆買賣。他在2012年前後悶頭掃貨,低位增持民生銀行股份,從中大賺幾十億,因此被網友評為“2012年最佳投資人”。有網友調侃,“如果史玉柱發起成立一家投資基金,那麼我會砸鍋賣鐵地去投資,但前提必須是,史玉柱不再幹類似於腦白金的生意。”
大賺一筆後,2013年,史玉柱即宣布辭去巨人網絡CEO一職。2019年民生銀行分紅,史玉柱將近5億收入囊中——這是巨人網絡當年利潤的近一半。
在資本市場如魚得水的史玉柱不忘為自己“中途離場”而辯護:
如果說釣魚確實能給人一點生活啟迪,最容易領悟的就是一點,慢就是快。
太快了就等於慢,這句話是段永平的商業哲學。
史玉柱的這位浙大校友是小霸王、步步高、vivo和oppo的締造者。段永平說過,自己投資和做事的一個基本哲學就是欲速則不達。關於“欲速則不達”,段永平還有兩句表述相同意思的名言:第一句,敢為天下後;第二句,做對的事情並把事情做對,此話影響了不少追隨者,例如拼多多創始人黃崢。
如今已經退居幕後的段永平將重心轉向投資,在雪球上開通了賬號,為自己取名 “大道無形我有型”,給人解答投資等問題。他的文字被整理成《段永平投資者問答錄》,在雪球上受到追捧。粉絲們自稱“道友”,並親切稱呼他為“大道”,頗有魯智深悟道時“今日方知我是我”的虔誠。
除了郭廣昌,另一位複旦畢業生、30出頭便躋身中國首富的陳天橋也一定沒少在哲學的澡堂子裏浸潤。
2008年,一部商業哲學倫理神劇《天道》橫空出世,對號入座的話,陳天橋應該是現實世界裏最接近劇中王志文形象的中國企業家,神秘莫測。
從盛大經營業務抽身之後,陳天橋將投資腦科學研究作為人生的第二座山。這幾年來,讀者只能通過媒體專訪文章來一窺這位前首富的生活狀態,發現所有前去美國拜訪他的記者聊到最後無不被他帶入哲學的幻境,探討起哲學問題。存在與意識的關系是什麼?對於這一基礎哲學問題的思考主導了他下注腦研究的決定,是投資,更像是哲學遊戲。
媒體人郝亞洲曾經寫國內第一代哲學型企業家張瑞敏,書架上擺的是康德、黑格爾,但他學哲學的目的並非要成為哲學家,而是“驗證自己的底層邏輯”。陳天橋大概也是如此。
總結起來,以上幾位“哲學型”企業家主要生於60-70年代,可歸於“中浪”行列,其中大多數人已撤離前線。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這些久經戰場的人都配置了同一樣裝備:無論是在二級市場悟道的段永平,還是僅保留了資產管理公司的陳天橋、“最佳投資家”史玉柱,以及將複星帶上“產業投資”道路的郭廣昌,都握緊了金融這把鑰匙。
他們已經領悟了王石說的那個奧秘嗎?
貳
當“中浪”們漸趨穩健,“後浪”們登上舞台中央。
“後浪”之中,貨真價實的哲學系學子是王思聰,畢業於倫敦大學學院。
雖說哲學從誕生起就是貴族階層的娛樂,許多哲學家都是“富二代”,但作為一個商業王國的繼承人,王思聰是為數不多可以選擇自己喜歡專業的“富二代”,贏得了短暫的、難能可貴的自由。
“白手起家”的王思聰從父親手中拿到5個億接受鍛煉,承受著如果失敗就要回家繼承家業的壓力。聰明如王思聰沒有向前輩一樣走彎路,拿著啟動資金直接踏上投資之路,成立了普思資本,戰績還不錯——普思在希臘語裏是先知的意思。
王思聰曾說自己有智商歧視綜合征。他的一個朋友說,別跟王思聰辯論,他是學哲學的,邏輯思維很強,根本說不過他。
一位同事開玩笑說,他學的哪種哲學啊?肯定是享樂主義。在哲學流派上,享樂主義的先驅是功利主義的價值觀:所有行為皆基於要給最多的人數獲得最大的快樂。
在BBC的采訪中,王思聰沒有回避網遊流行的“原罪”,坦言其根源是人們為了逃避平庸無聊的日常生活,記者問,有什麼方法可以逃避這種“體系”,他的回答清醒得要命:逃避這個體系無異於自殺,首先你的父母會殺了你的,除非你特別聰明或特別傻,在這個體系之外是不可能成功的。
看起來,王思聰對社會規訓了然於心,沒有表現出絲毫理想化和反抗企圖。在商業世界裏,他可能才是那個真正的悲觀主義者。
黃崢與王思聰都是“80後”,是段永平的得意門生。雖然段永平不願用這類詞形容自己與黃崢的關系,但黃崢依然將段永平奉為“人生導師”。
二人是浙大校友,經另一位校友丁磊介紹相識,黃崢在美國留學期間還跟隨段永平一起與巴菲特共進午餐。
黃崢上學時就愛讀哲學類書籍,思考諸如“我思故我在”的問題,受羅素影響最深。
跟郭廣昌一樣,黃崢也開通了個人公眾號,發文分享自己的成長路徑與思考,但只持續了一年多,僅9篇成果。《讀羅素:幸福與對自由的貪婪》《測不准的愛情——佛、量子力學、邏輯和AI》,都充滿哲學意味。
最後一篇《把資本主義“倒過來”》發布於2017年9月,閱讀量10萬+。在這篇文章裏,黃崢的思考觸及金融本質,但最終沒有選擇資本之路,而是逆向驗證了拼多多的底層邏輯。
黃崢認為,保險這種產品進一步促進了財富從沒錢人向有錢人的轉移,是資本主義的極致,那麼,有沒有一種“反向保險”能讓錢“回流”?他找到了答案。
文章最後他忍不住炫耀:寫完了,想想這個倒過來的資本主義,還真是有點意思,然後加了個“:)”符號。看來是真的想通了。
與黃崢同時期的“後浪”,還有同樣熱愛學習和思考、一對來自福建的老鄉,王興和張一鳴。
學習的方法無非三種:實戰經驗總結,與人交流請教,閱讀。這對老鄉都是重度閱讀患者。
前幾年《財經》記者問張一鳴,對他個人影響最大的書是什麼。他列了《活法》、《少有人做的路》、《高效人士的七個習慣》、《基礎生物學》幾本書。
被張一鳴排在第一位的《活法》是日本“經營之神”稻盛和夫的書,這本書是王興推薦給他的。
起因是張一鳴想要求證商業成功是否可以複制,問王興是否存在一位連續締造兩家世界500強企業的人,王興便推薦了稻盛和夫。稻盛和夫是一位兼具哲學家身份的企業家,“40後”任正非、張瑞敏都是他的中國信徒。而張一鳴在多個場合反複提及的“延遲滿足”也算不上新鮮,其實就是那句老話“欲速則不達”的翻版。
但是最近,愛學習的張一鳴栽了跟頭。實際上,在後起的TMD之中,滴滴和字節跳動都先後遇到了麻煩。相比前輩,“後浪”們生於改革開放之後,成長於互聯網時代,公司成立時間尚短,最長的還不到十年,尚未經曆一個完整經濟周期的檢驗,也沒有直面過曾經資源稀缺和體制轉軌的大環境。他們在殘酷的行業競爭中突出重圍,崇尚競爭哲學,戰鬥力超強,承載著勃勃野心,卻在設置公司發展模型中忽視了外部環境這一變量——這是競爭哲學無法解決的題目。
所以,面對同一張考卷,任正非通過了——他揭開箱底亮出秘密武器海思,張一鳴卻焦頭爛額。看來,年輕的張一鳴還沒把稻盛和夫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