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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3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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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Berger
編 | valen
提起阿巴斯,在影迷界幾乎人人都能說出戈達爾的那句經典名言:「電影始於格里菲斯,止於阿巴斯。」但地位如此尊崇的阿巴斯在影迷心中的地位遠沒有其他知名大師高。
人們對伊朗電影的認識基本就是兒童題材片,這種認識來自於伊朗電影中流傳最廣的馬基德·馬基迪的《小鞋子》以及伊朗導演們大規模創作兒童片的的現象。阿巴斯的早期也不斷嘗試兒童片的創作,他的第一部長片(74分鐘)《過客》就是一部兒童電影,而且真正為其打出國際名聲的也是兒童題材的《何處是我朋友的家》。
但如果只是注重於兒童題材電影的創作的話,阿巴斯自然是不會享有戈達爾如此高的評價。
電影《特寫》劇照
虛實之間
1990年,阿巴斯拿出了他最滿意的作品《特寫》。從這部電影里,我們可以窺出阿巴斯往後的電影全部的風格:紀實、生活化的表演。但最重要的是,我們在這部電影里看到了阿巴斯徹底打碎電影與現實之間隔離的過程:真實的案件中的真實的人物的真實的訪談與還原的表演。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實驗,以前的電影史中,從未有導演徹底以現實來完成虛構,更確切的說是現實與虛構完美的交織。
講述電影與生活的電影,包括阿巴斯後面的《生生長流》以及《橄欖樹下的情人》,它們對虛構以及生活的關係的討論皆未達到《特寫》這等地步。
《特寫》來源於阿巴斯在報紙上看到的一篇關於冒充馬克馬巴夫導演的詐騙案。阿巴斯讓案件中的所有人扮演當時的自己,並加入了大段的真實的審訊視頻。被告薩布奇恩最後獲得了原告的諒解,並見到了自己的偶像馬克馬巴夫。
電影《特寫》劇照
《特寫》拓展了電影的邊界,讓電影與真實的生活產生了最緊密的聯繫,電影不再用典型的事件來凌駕於生活之上。但作為一門藝術,電影在出現遠離生活的情節時,比如《特寫》中馬克馬巴夫接被告去原告家中的時候,阿巴斯選擇了破壞音軌來使情節更加真實。
這與由真實事件改編的劇情電影還有很大區別。劇情電影的原型無法決定電影的走向與人物,比如《我不是藥神》,劇情電影在對生活事件的改編有更多的可操作性。《特寫》具有劇情片的敘事結構與結尾,具有紀錄片的大段真實的片段。
當虛構與生活融為一體後就產生了更深層次的話題,阿巴斯的《特寫》同樣像是一次對電影創作起源的討論。雖然阿巴斯設計了電影的結構,但當阿巴斯決定將這件詐騙案搬上銀幕,進行徹底的還原且放棄了虛構的權利時,真正具有故事決定權的其實是被「紀錄」者:被告薩布奇恩,因為他清楚詐騙的來龍去脈。這種想法非常有趣,結合電影中薩布奇恩偽裝成馬克馬巴夫導演的行為,這部說是他的處女作似乎也可以接受。這也可以進一步引起我們對電影創作的理解:與原本生活無限貼近的電影,其創作者究竟是誰?這正反兩方面的理解恰是《特寫》的靈魂。
電影《特寫》劇照
阿巴斯非常喜歡討論這種對立的話題。在後期《合法副本》之中,阿巴斯首先就拋出了「贗品和原創一樣具有價值」這種抓人眼球的話,後面的電影推進過程中,我們同樣可以從正反兩方面理解。正的方面就是這一男一女假裝夫妻,反的方面則是這對夫妻假裝不認識再「假裝」夫妻。這兩種理解延續了阿巴斯討論的主題。而且當兩種說法都可以解釋的通的時候,到底是贗品還是真的,結論似乎就不重要了。
觀看的詩意
電影《特寫》劇照
阿巴斯是一個擅長「觀看」的導演,他觀看的就是生活的細節與故事。《特寫》本身就是根據一個可能隱藏在報紙角落裡的沒幾天就會被遺忘的故事拍成的。「特寫」就可以理解為,聚焦這一事件。《特寫》中的令人難忘的地方還有那個滾下坡的鐵罐。我們可以將阿巴斯的電影理解為捕捉生活中容易被忽視的細節。但在這些真實的細節之中仍然具有詩意,例如那結尾占據畫面主體的紅色花朵,這與阿巴斯詩人的氣質有關。
阿巴斯詩人的身份並不為人所熟知,但他詩的所言所寫與電影基本一致。從阿巴斯的詩中,我們看不到繁複的意向與大段的詩句,阿巴斯的詩展示現實的常見的事物,并力求用最簡單的語言點到為止:燈籠光/挑水者長長的影子/投在開滿櫻花的樹上。畫面感與情緒是他詩中最重要的東西:一座斷橋/一個旅行者,腳步堅定/在路上。這首詩意境上頗似溫庭筠的「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電影《特寫》劇照
孤獨的尋找
《特寫》中,薩布奇恩靠偽裝來欺騙自己,隱瞞自己的孤獨。他的孤獨來自於生活的無望,以及對上層階級某種欺騙的快感。他的尋找,就是通過扮演名人,來獲得生活的動力。阿巴斯通過「觀看」生活,發掘到了生活的主題:孤獨與尋找。同樣的,在他的其他電影中,《過客》的小男孩堅持不懈的去城市中去看一場足球賽,到《何處是我朋友的家》中尋找朋友的住處,再到後期的《合法副本》的互相慰藉。
《如沐愛河》更像是《迷失東京》那般,孤獨的靈魂在社會叢林中尋找安慰。老人希望約應召女孩來聊天來獲得交流,女孩因為男友強壯的體魄而愛上他,男友對女孩的占有與控制的慾望,都是當代人希望在孤獨中抓住點什麼的直接表達。那個將自己與弟弟關在屋中,只通過一個小小的窗口來看外面的老婆婆,更是社會中最為孤獨的一份子。所以,看似《特寫》只是從報上拿出來的日常性的案件,但其背後深層的故事主題依然是阿巴斯所一直把握的。
電影《特寫》劇照
《特寫》中,結尾的令人動容的紅色的花朵與阿巴斯電影中不常見的音樂,將整個電影的情緒渲染到了頂點。阿巴斯電影有著伊朗電影中的真摯的情感,但他的展現只求一瞬。其他的如《如沐愛河》中女孩坐著計程車上看孤單的祖母站在高大的雕像下。打動人的瞬間,不會被刻意的強調,極其的自然,感情的流露是不經意的。
回過頭來看我們前面討論的阿巴斯電影對虛實的處理,我們會驚訝地發現,阿巴斯的電影一直都是用最簡潔的故事線與最簡單的鏡頭帶著最純真的感情,去回答「電影是什麼?電影的邊界在哪裡?」這兩個不斷被討論的問題。
返璞歸真的影像中,有感情的真誠,有對生活的理解,有電影本質上的大膽試驗。偉大導演的貢獻,都該是如此。
電影《特寫》劇照
電影《特寫》海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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