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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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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遊品
攝影師 人民攝影報社
今人解古或遇到種種情況。
一者,誤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說,源於《莊子·齊物論》:“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毛嬙,越王美姬;麗姬,晉獻公之嬖。毛嬙、麗姬是世人認為最美的,魚鳥麋鹿並不欣賞,反而因人驚嚇沉入水底,飛向高空,急速逃走;因四者的審美標准不同(倘若動物也有審美的話),沒有共同的最高標准。越王、晉獻公以毛嬙、麗姬為美,魚鳥則不會。人的尺度是人,動物的尺度是它們自身。後人誤解莊子的意思,竟然以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形容人之美者。世人誤以為魚鳥麋鹿自覺比不上毛嬙、麗姬的美色而羞愧地躲藏起來;以人心度動物之心,何其謬哉。即使同為人類,審美標准也不盡相同;賈府上的焦大是不愛林妹妹的。
“我們今天仍舊用‘日出’、‘日落’這些詞語,雖然我們知道,太陽在太空中並沒有出,也沒有入。”(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我們卻無法從語言中刪除此類誤解詞語。
二者,曲解。《說文》:“家,凥也。從宀豭省聲。”段玉裁注:“凥各本作居,今正。凥:處也。處:止也。竊謂此篆本義。乃豕之凥也。字義之轉移多如此。牢:牛之凥也。引申為所以拘罪之bi牢。庸有異乎。”恩格斯指出:“對畜群的私有制,一定是很早就已發展起來了。”(引自《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第49頁,1972年版)隨著這種對畜群的私有制的發展,出現了男子占統治地位的家長制家庭。“從宀從豕就是畜群完全轉歸家庭所有這種制度在文字上的反映。”(陸宗達《訓詁簡論》)認為“家”從來就是人類為自身建造的居所,曲解了“家”的詞源本義。
詞義被曲解,積非成是,便難以糾正。“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毒”作“寬厚”解,而非“狠毒”。“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臭”作“香”解,而非“香的反面”。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毒’兼善惡之辭,猶‘祥’兼吉凶,‘臭’兼香臭也。”亦有人認為“無毒不丈夫”句中的“毒”乃“度”的誤讀。
三者,理解。北宋·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十:“師示一偈曰‘百尺竿頭不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此說遭疑義,南宋·慧開《無門關·竿頭進步》:“石霜和尚雲:‘百尺竿頭,如何進步?’”無門曰:“進得步,翻得身,更嫌何處不稱尊?然雖如是,且道百尺竿頭如何進步?嘎!”頌曰:瞎卻頂門眼,錯認定盤星。拼身能舍命,一盲引眾盲。馮友蘭先生再做肯定的解釋,《中國哲學簡史·禪宗:潛默的哲學》:“到了百尺竿頭,便是象征著頓悟,‘更進一步’是表明到了頓悟,已經到了悟的頂峰(經過從迷到悟的過程,已把肉體的性情放下,而進入了禪定的境界),但前面還有事情要做。還要做的無非還是尋常生活中的尋常事情。”理解或是不斷深入演進的過程,非一蹴而就,對許多需要踐行體會的道理尤其如此。
四者,求解。《秦風·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脩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脩我甲兵,與子偕行。”人們認為,秦國地處陝西、甘肅一帶,常受犬戎部族騷擾,秦人被迫迎戰。《無衣》即寫秦人慷慨從軍、同甘共苦、保衛祖國的愛國精神。
然《毛詩序》卻說:“《無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戰,亟用兵,而不與民同欲焉。”胡適認為:“這三個世紀(公元前800年—公元前500年)中間,也不知滅了多少國,破了多少家,殺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這長期的戰爭,鬧得國中的百姓死亡喪亂,流離失所,痛苦不堪。”老子尤恨當時的兵禍連年,屢攻擊武力政策。“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兵者不祥之器。”“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當時戰亂不止的悲慘情狀,《詩經》多有記載,如《唐風· 鴇羽》《魏風·陟岵》《小雅·采薇》《何草不黃》《出車》《杕杜》等。《無衣》所謂“同袍、同澤、同裳”,透露秦軍連年征戰,帶給士兵的生活何其艱苦。
序所說《無衣》刺秦君好戰,不脩德政,與今人理解的詩寫愛國精神相悖。是美是刺?孰是孰非,見解異議;見仁見智,莫衷一是。善於聽取不同見解,或利於求解精神的養成,發明本旨,找出真相。後世多以毛解是誤。
人們傳承歷史文化便要解古,解古要有敢於疑問,深入思考,小心求證的精神,方可得歷史文化之真相真知真理,方能自主吸取歷史文化營養,以避免錯誤知識喂養,以避免錯解,以訛傳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