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坊·美文」王忠明｜礦山人過春節

作家鬼譚

作家 中國作家協會 代表作: 風從塞上來，優質創作者

作者簡介

王忠明，60後，山西垣曲縣人，運城市康傑中學教師，山西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於《人民日報》、新華通訊社、《光明日報》、《瞭望》（新聞周刊）、《新華每日電訊》、《經濟參考報》、《山西日報》等全國上百家報刊。

礦山人過春節

我是“六零後”，生長在三面大山緊鎖，一面瀕臨黃河；境內千峰兀立，萬壑嶙峋的山西垣曲縣域內中條山脈腹地、舜帝躬耕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曆山腳下。父母親是國有特大型采選冶聯合企業——中條山有色金屬集團公司下屬采選基地胡家峪銅礦的普通工人、家屬。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青蔥少年時期過春節的那些仍然記憶猶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的陳年往事，雖然不乏些許令人心酸和苦澀，甜蜜，幸福感卻是占據多數。

年齡在40歲以上的人，“你懂的”。那時候，工資收入低，物質極度匱乏， 不論何種年貨，當時都是憑票證供應，處在寒假中的家中長子，我自然是節前采購年貨的主力軍。

每年進入臘月，特別是過了臘月23日“小年”，我每日都去購買豬肉、豆腐、粉條、胡蘿卜、鹽、醬油、醋等普通商品。煙、酒、鞭炮、糖果、炒葵花，南瓜籽等“主貨”，肯定是要等待父親這位戶口本上的“戶主”親自購買的。好在大白菜、白蘿卜、大蔥這幾樣“大路菜”，每年深秋礦裏福利科都會派車去外地采購回來，供應大家儲存足冬季至開春幾個月的用量，這時候不用再操心。

記得每年春節，父親都是買上三掛300至500響的大鞭炮，看心情買上1包到幾包100響的小掛鞭，買上10多個“二踢腳”，一把嗤花，禮花炮比較貴，家裏極少會買的。

每年到了大年除夕這天，母親是既要忙著給幾個孩子趕做新衣服收尾，又得忙著做年夜飯，包餃子、炒1至2熱個菜。這天我的一大任務是到距離家200米左右的機關食堂買夜宵（不用票證，也算礦領導給職工的一項福利，拿現金就可以買），一般我都是要在售賣窗口前排隊等待，開賣後買上一份炸帶魚、一份涼拌蓮菜、油炸花生米、豬頭肉。如果因為有事去晚了，無法挑揀啦就剩啥買啥。礦裏每年這天晚上都要在俱樂部舉行焰火晚會，礦領導要用手提喇叭，給在場的職工家屬說幾句吉祥的話，就下令開始點火。我家距離俱樂部只有500百米左右的樣子，自然是幾個孩子都去看焰火，要拽上母親一起去，她總是說“你們快去，我不喜歡看。”

看完焰火回到家裏，母親就把白菜或者芹菜、白蘿卜加豬肉餡的餃子包好煮出來，家常熱菜也炒好，加上我買的夜宵，都擺在了桌子上。有我買的油炸帶魚，有家裏養著，春節時宰殺後和白蘿卜、山上自己夏秋季節采的松蘑一起燉的公雞，寓意“吉慶有餘。”

父親雖然沒上過一天學堂，只是抗日戰爭參加劉鄧大軍戰鬥在太行山時的基幹民兵，給八路軍運送彈藥、搶救傷員空閑時學的一點掃盲文化。可他卻對中國共產党和党的領袖人物萬分崇敬，也是進入臘月、過春節比較講究各種規矩，“儀式感”很強的人。

面對一年中十分難得的，餐桌上有幾樣帶葷的“硬菜”，我和姐妹們的早已被饞得直吞口水，一白天沒有多進食，就盼著這頓飯的肚子，也餓的不斷咕咕地叫著。

父親這時，卻是不苟言笑，十分莊重、虔誠地命令全家人站直身子，他起頭，面向牆正中懸掛的領袖像一起大聲高唱經典歌曲。唱完後，他又指令：“向領袖三鞠躬！”全家人三鞠躬後，才允許家人坐下動筷子。

吃飯中間，父親還不讓大家吧嗒嘴、不在盤子中亂夾菜，只能挾自己面前的、不讓說話。他說啥，家裏人就聽啥唄。

吃完年夜飯，父親拿出一大掛鞭炮，親自拆開包裝，到自家平房院門口點著燃放，再拿出幾個二踢腳放完後，就讓全家人自由活動。我是長子，總是在央求好一會後，父親才給我一小掛鞭，要求必須拆開一個一個的零放，不超過5個的二踢腳，幾個嗤花（記得大概一把是10多根，細細的一點著就冒火花那種，一般是兒童拿在手中，奔跑著燃放），興奮地在家門口燃放。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一聽到左右鄰居燃放鞭炮，就跑出家門，到響炮的地方撿拾因各種原因未燃響的爆竹，留待自由支配。

父母親總是早早起來，父親再拿出一大掛鞭到家門口親自燃放，讓母親在屋裏廚房煮前一天晚上就包好的餃子，把昨晚剩的菜再端上桌。待全家人都到桌子跟前後，父親命令家人重複昨晚的儀式後才能動筷子，吃餃子。

早餐完畢，父親再拿出一小掛鞭給我，不用他再說啥，我也會把掛鞭拆開，一個一個的零放，實在舍不得一整掛鞭炮一起放。糖果、瓜子、水果都擺在櫃子上，准備接待來拜年的鄰居，父親的同事。我是往兜裏裝幾把糖果、瓜子，就出去找同學給左鄰右舍及熟悉長輩拜年去啦。

一般大年初一這天，礦裏機關，各輔助單位留下值班人員，大部分職工都放假了。礦裏要組織團拜、大觀園、踩高蹺、劃旱船、鑼鼓表演等娛樂活動。那些文藝骨幹分子在這天盡情表演，給礦山人們帶來許多歡聲笑語。

後邊幾天，每頓飯家人都自由了，想啥時候吃，吃啥，父親不再“強調”。直到大年初五（俗稱破五）早上，父親才把最後一大掛鞭拿出來燃放，叮囑我把小掛鞭等都放完，春節也就算過完啦。

年齡大的人都樂於懷舊，已經步入花甲之年的筆者自認也不例外。數十年前礦山人過春節的那些細枝末節，有滋有味，讓人留戀。

責任編輯：楊志強